一个文学评论家的肖像(第4/6页)

有时候,这个世界会变得冷酷无情,需要说明的是:就在这些溢美之词发表多年之后,它们仍原封不动地埋葬在《双周刊》的过刊中,它们和大多数引发这些言论的作品一样掩没在岁月之中。很多年后,它们却被一些存心不良的人怀着残酷的乐趣从尘封的刊物中挖掘出来,此事虽令人伤心,但并不会令人吃惊。于是,博士只好假装不知道那些言论,或者只好硬吞下去,在各种形式的食物中,这可是最难下咽、最难吃的了。

不过,总的说来,博士的经历是顺利的。有时候,海上会迎来狂风暴雨,大浪滔天,但是那艘坚固的特纳号却经受住了风雨。

3

在他的追随者中,有些人的审美趣味十分保守,因此,他们对博士宽泛的审美情趣深表痛惜。在那些反对他的人中,有些人十分刻薄地说他想扮演一个老好人的角色,还说特纳[4]这个姓对他来说不仅恰如其分,而且是必然的,还说他的经历好像一把螺旋形开塞钻,要是拐一下弯,它就会在返回时撞上自己。特纳博士对这两种人作了简单、威严、全面的回答:“在文学这个共和国内,”他说,“我是个卑微的公民。我感到高兴的是,这里没有宗派,没有集团,或者说没有阶级差别。这才是真正的民主,或许是现存的唯一民主了。只要我荣幸地属于这个共和国,那么无论我的地位多么低微,我都希望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使自己保持开阔的视野,看到事物的各个方面。”这番简洁、不失尊严的言论有效地回答了那些批评特纳博士的所有批评者,这要比任何措辞激烈、长篇谩骂有效得多。博士所在编辑部的同事彼得·比尔克——多年来,他用笔名凯尔内姆·迪格发表了自己每周探索曼哈顿、布鲁克林和霍博肯[5]未知角落里的异想天开的经历,以博取《双周刊》读者的好感——人们称他为“老淘气鬼”,他的那些报道也因这个亲切的称呼变成了不朽之作;老淘气鬼根据博士的言论为他起了一个绰号——“臭老九”——这个绰号现在已经在他的熟人和那些最喜爱他的人中间广为流传。

从长相上看,“臭老九”根本引不起人们的注意。他的个头比平均身高矮一大截,所以乍一眼看上去,他就像辛格戏班子里的一位身材很高的侏儒。他可能有五英尺四英寸高;他的身体根本算不上魁梧,从肩膀到脚底,浑身上下瘦得出奇——他活像一个开叉的小萝卜,如果有这样的萝卜的话。他的身体就像面包壳,因为他的外表难免使人联想起一片烤得酥脆的烤面包,上面顶着一颗不大不小的脑袋,由于支撑脑袋的身体十分瘦小,所以相形之下,脑袋就显得特别大。从他外表的其他方面来看,他的相貌颇似人们经常在政治漫画中所见的小人物的脸,这种人的脸上透露出“普通人”的标记。人们每天在街头可以上百次见到这种脸,但是事后再也想不起来:那或许是某个银行职员的脸、某个簿记员的脸、某个保险公司代理人的脸,或者是一个在五点一刻正赶往普兰菲尔德家的人的脸。

作家多克斯是博士在耽搁了一段时期后才发现的。他的第一部著作《群山之家》不久前刚刚出版。特纳博士当时对它并没有特别好的印象。《双周刊》上的那篇书评是一篇语气温和的否定文章:“毫无疑问,这部作品还说得过去,”特纳说,“不管怎么说,老拉伯雷的作品要好得多。”——这个结论是那个不幸的作家根本无意争辩的。

五年后,多克斯的第二部著作出版了,然而,善良的博士仍然没有下定主意该作怎样的评论。在这部作品全面出售三个星期前,博士的确碰到了多克斯的出版商;他承认已经收到了那部新书的样书,同时古板地补充了一句:“我对多克斯还没有拿定主意。不过,”他用一种不祥的口吻说,“我会在一两个星期内拿定主意的。”然而,在随后的两个星期里,特纳博士感到了一种起缓和作用的心灵感应——“事情悬而未决的时候,你永远能做出断定”——感应达到了这种程度,所以,他的评论终于诞生了,它对该书的赞扬大大超过了多克斯和他的出版商的期望。并非博士被彻底折服了,相反,他采用了一种更加缓和的口吻。他明确指出,那本书“几乎不能算作一部小说”——他并没有费口舌去解释原因——那的确是“一部心灵的自传”;他得出这个响亮的定义之后,他就用心灵和自传的相关术语畅所欲言地谈论了该书,并对它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还特地为多克斯先生这只小鸟精心布置了一个小窝,却丝毫没有侵犯其他树枝上那些更加出色之鸟的警惕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