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7页)

“牧师,要不要瞧仔细一点?我想你站在那里怕是看不清楚。”

牧师慢吞吞地往前挪,伯克的言语令他心生反感。

罗斯医生说道:“牧师在乎的是这具躯体里的灵魂,而不是躯体本身,对吗?”

莱斯特雷德牧师答道:“阁下所言甚是。”

“现在要把心脏取出来。”伯克说。

他们开始进行开胸手术,先用手锯锯开肋骨,接着用手术刀切断主动脉。两位医生显得异常兴奋,高兴得眉飞色舞。他们会将此事详细记录下来,并把书面文件寄给社团和光明会[1]:“嗯……对于已故的詹姆斯·戴尔案例的若干思考。探究这位不可思议的……奇人……他在二十岁之前没有痛觉……完全体会不到……痛感。附以检验证明、图解和证物等。”

牧师扭头往外看去,只见院子里有两只鸟儿正在粪堆里啄食谷物。再远处有一堵墙,墙边长满了美洲石竹,墙上还有一扇通往花园的绿色小门。这道门让牧师联想到了詹姆斯——他仿佛正穿过这扇门,去看墙外的梨树,又或许只是蹙起眉头站在院中,仿佛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耳畔响起的像是皮靴踏在泥浆上的嘈杂声,打断了牧师的思绪。罗斯正握着詹姆斯·戴尔的心脏,上面粘着破碎的肌肉。牧师觉着罗斯似乎是想吞下这颗心脏,只是他残存的羞耻心阻止了他的疯狂想法。伯克用一块破布擦了擦手,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张叠好的报纸。他打开报纸,将其平铺在詹姆斯的大腿上,然后接过罗斯手里的心脏,放在上面。“牧师,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他把心脏包好,把它装进袋子里。

“请便,先生。”死人的心脏不算神圣之物,就随他们去研究吧!牧师心里还记着一件事,而且时常会想起此事——詹姆斯住在一所位于米连纳亚的屋子里时,他的心脏就被人研究过。那天,牧师和女佣来到詹姆斯的卧室,只见玛丽正俯视着熟睡中的詹姆斯——他很有可能是被药物迷晕了。玛丽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她抬头望了一眼傻站着的牧师。确定他不会多管闲事后,她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詹姆斯身上。玛丽解开詹姆斯的衬衫纽扣,将他的胸膛露出来。房间里十分昏暗,但窗户边有一支点燃的小蜡烛,所以牧师还是看到了那一幕:玛丽的手似乎已经戳伤了詹姆斯,但事后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仿佛她刚才只是将手伸进了一桶牛奶里。

“牧师?”

“怎么了,先生?”

“你错过了很多好东西,现在都解剖到胆囊了。”

“抱歉,我刚刚在想……戴尔医生,当年我俩在俄国……”

“先生,你之前提到过这事,说过好几次了。先生,你怀念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虽然回忆过去会使人变得多愁善感,但是重感情的人在你这一行是值得称赞的,不过感情在我们这一行属于奢侈品。你绝对不能把这些遗骸再当成……你之前认识的朋友,你只能把它们当作合法的哲学研究材料。”

“一个等待解密的人体宝盒。”罗斯插话道。让人惊讶的是,尽管空气里充满了杂乱的气味,但罗斯开口说话时,嘴里飘出一股波尔图葡萄酒和洋葱的气味。

牧师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人。他俩早就脱掉了外套,卷起了袖子,小手臂上已经沾满了血污。他们现在就像是来自塞涅卡[2]某部荒诞悲剧中的角色。罗斯从伯克手中接过手术刀,绕到尸体的头部,沿着詹姆斯的发际线,快速地割开他后脑上的皮肤。牧师还在猜测他此举的目的,他就一把将头皮从头盖骨上扯了下来,然后把血淋淋的头皮盖在了尸体的脸上。温热微酸的胃液瞬间便反涌到了牧师的喉咙口。他强忍着这股恶心想吐的感觉,飞快地冲出马厩,越过小院,穿过绿色小门进入花园,把身后的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