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页)

安芬说到南方,提醒我作为南方人的确是不耐寒的。我知道北方佬有多么耐寒,不知道有多少俄罗斯人就喜欢冬泳来着,有个黑龙江人,还有个内蒙汉子,还把自己故意埋在冰桶里超过两个小时,挑战人体耐寒极限呢。记不得哪一年冬天,大家热传的一组另类婚纱照,一对北方新人赤身躺在雪地上浪漫。赤身啊,我们画油画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华美的构思啊。洁白的裸体,在洁白的雪中打滚,雪把人体洗得那么干净,而人体又因为寒冷而颜色变得更鲜活,肌肤层透出娇艳的红色来。可我看这些报道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感冒了,四周的空气仿佛骤然冻结,我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喷嚏,因这些图片而慌忙加一件衣服啊。安芬的家乡是我早些时候知道的。———在滑雪度假村主楼大厅的总台前,帮助我办登记手续后,安芬转身走了。安芬走路大概比我快半个节拍,她向大厅另一侧的电梯走过去。我跟着她小跑,转身的一瞬间,我看见脚下地上有身份证。

安芬。我拾起来,边追赶她边大声地读身份证的名字。

走到电梯口的安芬站住,转身看我。我举着这张身份证,拖着行李快步追上去。走到她面前,还给她的一瞬间,我又瞥了一眼身份证上的住址。

“亚布林山啊,什么地方啊?”在电梯里,我随口问。

安芬撇撇嘴角,笑起来,说:“南边,精确距离一百七十七公里。不过这可是直线距离哦。陆地上,不知道,应该有双倍远吧。”

即便按照安芬说的双倍远,向南,也就四百公里不到啊,跨不了一个省的南北距离。气候特征一定是相差无几的。亚布力思,冬天的最低气温在零下四十多度。对几千公里之外的南方人来说,亚布力思,亚布林山,就是一回事啊,在地图上就在一个点点之内。所以,安芬当然耐寒了。我只能在她面前做没有能量的南方小男人啦。

“北方大妞,你别在这个时候逼着我讲故事啊。”现在我跺着脚,转到她背后。既然她叫我南方小男生,我就叫她北方大妞,呵呵。这时,每讲一句话,我感到呼吸都是困难的。

“我也没有绑架你啊。”北方大妞在耸她的肩膀,还张开她的双臂,看起来是做了一个西方式的无奈手势。

“这样你讲不讲?”她忽然站起来,转身抱着我。隔着厚厚的衣服,我感到我们像两个坚硬的门板一样,贴在一起,发出哐啷一声碰撞响。我的浑身早已麻木,隔着冬天和彼此厚厚的羽绒服,我一点也没有产生什么特别感。只是这一刻,我的脸上开始有回温。月光下安芬的脸虽然很近,但还是有些模糊。或许是太近,反而模糊吧。但是,这样的距离,足够向我的脸传递一些温度。

“你快讲,下午的故事还有多长,一部短篇,中篇,或者是俄罗斯人的长篇,一朵花的摇摆,磕磕巴巴说上五千字?别冻死在我怀里。”说完开发度假村话题的安芬,再次回到一个故事狂的角色。因贴我太近,她的声音的温度,没有经过太多寒冷路程的过滤消耗,热热地传进我的耳鼓。“而且,不许叫我什么北方大妞,忒难听啊。”

“南方小男生更难听啊!”我开始变得别扭。我扭着身体,可安芬把我抱得很紧,以至于我如同上了紧箍子的木桶。

“好吧,我叫你南方蚊子,南方不是蚊子多么,嗡嗡地叫着,飞着,嗨,南方蚊子,南方小蚊子,唧唧歪歪的小蚊子!”安芬嘿嘿地笑起来,似乎发现美洲大陆般地说,“南方蚊子,啊呀,好牛仔,还有点美国味道,南北战争,你来自南方,一身戎装,黑色的,老式的轰炸机,哈哈。”

她被自己的话彻底逗乐了。女人要靠讲话才会兴奋。讲着讲着,女人会被自己的情绪感染。我上美院那会儿,油画系的主任是一个孤僻的老头儿,但是他有一种方法,让写生课上得与众不同。安芬闹着要听故事,也许我可以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