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6页)

“何苦呢?走吧!”我不容她再停留,连忙高声叫车夫,沁珠看见车夫拉过车子来,无可奈何地上了车。进城时,她忽然转过脸来说道:

“好了,隐!我又换了一个人,今晚陪我去跳舞吧!”

“回头再商量!”我说。

她听了这话又回头向我惨笑,我不愿意她这样自苦,故意把头掉开,她见我不理她,竟哈哈大笑起来。

“镇静点吧,这是大街上呢!”我这样提醒她,她才安静不响了。到了家里,吃过晚饭,她便脱掉那一身黑衣,换上一件极鲜艳的印度绸长袍,脸上薄施脂粉,一面对着镜子涂着口红,一面道:

“你看我这样子,谁也猜不透我的心吧?”

“你真有点神龙般的变化!”我说。

“隐!这就是我的成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样的把戏,才能使我仍然活着呢!”

这一夜她是又快乐,又高傲的,在跳舞场里扮演着。跳舞场里的青年人,好像失了魂似地围绕着她。而不幸我是看见她的心正在滴着血。我一晚上只在惨恫的情感中挣扎着。跳舞不曾散场,我就拉着她出去。在车子经过天安门的马路时,一勾冷月,正皎洁地悬在碧蓝的云天上。沁珠很庄严地对我说道:“隐!明天起,好好地做人了!”

“嗯。”我没有多说什么。过了天安门,我们就分路了。

过了一个星期,在一个下午,我因公事房里放假,到学校去看沁珠。只见她坐在女教员预备室,正专心致志替学生改卷子呢。我轻轻地走近她身旁,叫了一声,她才觉得,连忙放下笔,请我坐下道:“你今天怎么有工夫来?”

我告诉她公事房放假,她高兴地笑道:“那么我们出去玩玩吧!这样好的日子,又遇到你放假!”

“好,但是到哪里去?”我说。

“我们到北海去划船,等我打个电话,把自云叫来。”沁珠说完,便连忙去打电话,我独自坐在她的位子上,无意中,看见一封信,信皮上有沁珠写的几个字是:“他的确像一个小兄弟般地爱他的姊姊,只能如此……咳,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穷期……”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暗暗地猜想着。正在这时候,沁珠回来了,她看见我对着那信封发怔,她连忙拿起那信封说道:“我们走吧,自云也从家里去了。”

我们到了北海,沿着石阶前去,没有多远,已看见自云在船坞那里等我们呢!

北方的天气,到了秋天是特别的清爽而高阔,我们绕着沿海的马路,慢慢地前进,蔚蓝的天色,从松柏树的杈枒中闪出,使人想象到澄清如碧水的情人妙目。有时一阵轻风穿过御河时,水上漾着细的波漪,一切都是松爽的,没有压迫,也没有纠缠,是我们这一刹那间的心情。我回头看见站在一株垂杨旁的沁珠,她两眼呆望着云天的雁阵,两颊泛出一些甜美的微笑,而那个青年的自云呢,他独自蹲在河边,对着水里的影子凝思;我似乎感觉到一些什么东西——呵,那就是初恋的诱惑,那孩子有些不能自持了吧!

“喂,隐!我们划船去吧!”陡然沁珠在我身后这样高声喊着,而自云也从河旁走了过来:“珠姊要坐船吗?等我去交涉。”他说完便奔向船坞去,我同沁珠慢慢并肩前进,在路上,我忽对沁珠说:“自云确是一个活泼而纯洁的孩子呢!”

“不错,我也这样感觉着……不过他还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也试着尝人间的悲愁!”沁珠感叹着说。

“怎么,他对你已有所表白吗?”我怀疑地问。

“多少总有一点吧。隐,你当然晓得,一个人的真情,是不容易掩饰的,纵使他极端守秘密,而在他的言行上,仍然随时要流露出来的呢!”沁珠说。

“当然,这是真话!不过你预备怎样应付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