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与哮喘,或农历中的梨(1)(第2/2页)

“金牛座,黄道星座之一。冬季星座中一个很美丽的星座。位于英仙座和御夫座以南,猎户座的西北。每年约五月十四日到六月二十三日太阳在金牛座中运行,小满、芒种和夏至三个节气点都在金牛座中。”

儿子犯病期间,常常会幻想,他粗促急断地说着:“我要做宇宙医生,把这些节气点都开刀开掉,它们是胆结石。”他妈妈开过胆结石,并带回家来。有一阶段,这些暗黄(稍渗出些绿意)的石丸是他最喜欢的玩具。我想到蒙克,这是一个高尚的人,为了怕自己的疾病遗传给后代,就拒绝结婚。但一个人总是有结婚的冲动,特别是有点年纪又想过有规律生活的男人。再比如卡夫卡反复几个回合的订婚、毁婚,我认为很大程度这是他们医学文明的胜利。也是理性的胜利。

哮喘与节气这样密不可分,我几乎要把哮喘看成农业文明了。宇宙有一种节奏,一个人没有把握好,这个人就犯病。但没有哪种疾病像哮喘一样与宇宙的关系这般亲热,也这般立竿见影。不犯病时,我想我们的呼吸表达天籁,当气喘吁吁,这就是走调的独唱。如果把哮喘病人的呼吸记录下来,对照卫星云图,会不会发现暴雨或大水迹象?哮喘是我们的宇宙观出了毛病。“人是万物之灵”,现代哲学打破这个神话。从另外角度——怎样的角度呢?我想人还真是万物之灵,他是宇宙的一件模型,我们目前对宇宙的认知和对大脑的认知同在一条水平线上,就是说宇航工业与脑颅医学的进步是联袂的。人的求知欲也很可怕。而人之所以为人,在于有冥想的能力。冥想才是生活的重要部分。这点上,我很喜欢印度人。我们现在对地球形状有个新观念,即认为它是梨形。我想这与我们对子宫的了解差不多。子宫上大下小,像一只放倒了的梨。根据卫星探测资料,地球看起来也如一只梨。赤道部分鼓起,是梨的躯干;北极有点偏尖,仿佛梨蒂;而南极凹下,直似梨脐。这样,整个地球就是个梨形旋转体了。地球与子宫通过梨的形象而早已难分难解。多么奥妙,我们的身体与宇宙万象丝丝缕缕地牵挂着;形象美好,那梨形地球是暗处的子宫,更是一位丰臀细腰的女子,在茫茫宇宙之中像坐在岸边一样。

写到这里,我终于给这篇习作找到题目。师出有名。原本想叫《我们的节气》,或是《节气,药或梨》,似不够空灵。现在可以称之为《农历中的梨》,其中隐含节气的意思:因为节气毕竟是此篇中心。若无节气这中心,此作就失了气节一般。梨可谓是比喻——节气的比喻:那二十四个节气宛若二十四只黄澄澄的梨,挂在虚无枝头,被哮喘病人摘到。

又想起童年,我会背许多唐诗,但觉得哪首唐诗都和我无甚关系。破旧的《新华字典》所附“节气歌”,我认为才是了不起的杰作: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它帮助我对节气的掌握,于是逢其前后,我就给儿子熬药。现在只在煤气灶上熬了,全没有红泥小火炉的意境。熬药之际,内心不免有点苦涩,也会冷不防,一些活跃的想象跳将出来:

最早发现节气的人是个哮喘病患者,他根据自己的发病规律,摸索到这个自然现象,安排下部落里全年的农事。所以他也是最早的农民科学家和最早的农业部部长。行文至此,已是尾声。我又后悔了。决定把《农历中的梨》,改为《节气与哮喘》。尽管更实,但是妥帖。我终于舒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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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作今日誊抄,总觉题目滑稽,像是医学论文,揣摩再三改为——《节气与哮喘,或农历中的梨》,这才有点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