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6页)

直到我走到近前,我才意识到,这里并无道路相通。两边的人行道只到砖墙处就没路了。我十分错愕,四下看了看,然后沿着长长的砖墙走上对面的人行道,心里仍旧不太能接受这一事实:四下竟连一扇门或者连一个可以趴着钻过去的小洞都没有。我在墙跟前无助地站了一会,最后只得向一位过路人——一个刚从附近礼品店里出来的中年妇女——招了招手,问道:

“打扰了,我想去音乐厅。请问该怎么通过这面墙?”

那女人看似被我的问题吓了一跳。“哦,不行,”她说,“那堵墙您过不去。当然不能。这条街封死了。”

“这可太恼人了,”我说,“我得去音乐厅。”

“我觉得,是挺恼人的,”那妇人说,好像之前她从未想过此事。“刚才我看见先生您盯着墙看,还以为您只是游客呢。您可看到了,这堵墙是个蛮有名的旅游景点。”

她指着礼品店前面的明信片旋转架。借着门口的灯光,我果真看到了一张张高调的、以墙为主题的明信片。

“但是在这种地方砌面墙究竟是何用意?”我问道,不由地提高了嗓门。“太怪异了。这墙能干什么用呢?”

“我真的感同身受。对于外地人,特别是对一个想匆忙赶往某地的人,这的确很恼人。我想那就是所谓的荒唐。这是上世纪末某个怪人建的。当然,它很古怪,但自那时起它就很有名了。夏天,就在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区域挤满了游客。有美国人,日本人,都纷纷拍照呢。”

“简直不可理喻,”我愤懑地说,“请告诉我最快到音乐大厅的路。”

“音乐厅吗,先生?嗯,如果您是打算步行的话,还有相当一段路呢。当然,我们现在是离它很近,”她抬头望了望那屋顶,“但实际上,因为这堵墙,距离近也没多大意义。”

“真是太可笑了!”我耐心全失。“我自己会找到路的。您显然不能理解,一个人可能很忙,行程紧张,根本耗不起在城里瞎转上几个小时。其实,恕我直言,这堵墙就是这座城市相当典型的代表。到处都是荒诞异常的障碍。你们干什么去了?你们就没烦过它吗?你们没有要求立即拆掉它,让大家能够各忙其事?没有,你们忍气吞声了一个世纪。你们把它制作成明信片,还以为它景致优美。就这么堵砖墙有那么美吗?简直是个怪物!我可以好好利用这堵墙打个比方,我已经决定了,就在今晚的演讲中!本来我已经构思好了演讲的大部分内容,也不想在最后关头做大幅修改。幸亏遇到您啊。晚安!”

离开那个妇人后,我赶紧循原路折回,决心不让这荒唐的耽搁毁掉我重建好的自信心。然而,我一边走一边老是在想,自己离音乐厅越来越远,先前的沮丧便卷土重来。这条街好像比我记忆中的要长得多,终于,我走到底,发现自己又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迷路了。

我继续徒劳地转悠了几分钟,突然觉得无法再走,于是停下脚步,刚好停在了人行道上的一家咖啡店旁。我瘫坐在最近那张桌旁的椅子上,顿时感觉连残存的一丝力气也耗尽了。我模糊地意识到,在我四周,天色越来越黑,而在我头顶后面,有盏电灯正照耀着。这盏灯也照亮了我,过路人还有其他顾客都看到了,但不知怎地,我实在不想起身,甚至都不想稍稍掩饰一下自己沮丧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侍者,我点了一杯咖啡,然后继续低头盯着我的脑袋投射在金属餐桌表面上的倒影。先前困扰我的关于今晚活动的所有可能性统统开始涌入脑中。尤其是,我郁闷地不停回想起,决定在萨特勒纪念碑前拍照已经无可挽回地损坏了我在这座城市里的威信,留给我一堆数量惊人的问题需要弥补;还有,在问答环节,哪怕稍有任何不甚权威的表现,就会引发一场全面的、灾难性的后果。事实上,眼下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就在这时,我感到有只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有人在我头顶轻柔地重复道:“瑞德先生,瑞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