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6页)

我走进了一个狭长的房间,地板是灰色的石头,墙壁直到天花板都用白色瓷砖铺就。我感觉左边好像有一排水槽,但因为我急着想找到钢琴,就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然而,我的目光立刻被右手边的木质耳室吸引住了。耳室共有三间,都被漆成了令人讨厌的青蛙绿,一间连一间。外侧两间耳室的大门关着,而中间那个看起来似乎宽敞一些,门半开着,我可以瞧见里面有架钢琴,琴盖敞着,琴键裸露。没有片刻耽搁,我试图进去,却发现困难至极。那扇门向耳室内旋转打开,因被钢琴挡着,不能全开。为了进去再把门随身关上,我不得不先挤到一个角落里,然后拽住门边,慢慢地将门旋转着擦过前胸,终于把它关上锁好,接着,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又费了很大力气,成功地把琴凳从钢琴下拉了出来。我一坐下来,就觉得相当舒服,指尖在色泽斑驳、油漆剥落的琴键上下弹动时,音质细腻柔和,曲调准确,完美无瑕。另外,木质耳室里的音响效果也不似想象的那般幽闭恐怖。

这一发现让我如释重负,也让我突然意识到,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我的精神是多么紧张。我缓缓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准备开始这最重要的练琴环节。这时,我才突然记起,我还未决定今晚弹奏哪首曲子呢。我深知,母亲觉得山中的《全结构:选择Ⅱ》的中心乐章最为感人,而父亲肯定会更喜欢穆勒里的《石棉与纤维》。其实,他甚至可能不太欣赏山中的大部分作品。我坐在那儿,凝视琴键片刻,然后毅然决定选择穆勒里。

定好曲子,我心情舒畅了许多,正要准备开始那极具爆发力的开篇乐章,这时,我感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肩后。我扭过头,沮丧地发现小屋的门不知怎的开了,敞着一半。

我起身,将门关上。接着,我注意到门闩机关倒挂在门框上。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再动用一点小聪明,成功地将门闩摆正,安回了原位。可再次锁上门后,我才发现这只是个最临时的解决方法。门闩随时可能滑落,可能就在我弹奏《石棉与纤维》的中间部分——比如,第三章的一段高潮时——门又会轻而易举地旋转开来,那么此时,要是有人正巧在耳室外转悠,那我就暴露无遗了。当然,如果一个笨手笨脚的人不知道我在里面而想进来,那这门锁就连最起码的抵挡作用都没有了。

我坐回椅子上,这些想法在脑海里一一掠过。但过了一会儿,我下定结论,若我不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虽然这里的条件不理想,但钢琴本身就完全足够了。我暗自下定决心,不再为门的毛病忧心忡忡,便再次振作起来,准备开始弹奏穆勒里。

我将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这时,我听到了一丝杂音——很小的一下“吱嘎”声,就好像是一只鞋子或是一件衣服——令我警觉的是,那声音很近。我在椅子上猛地转了一圈。这时我才发现,门虽然锁着,整个上部却空空如也,颇似马厩的拦门。刚才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个坏门闩上,竟没有发现这显见的事实。现在我终于看到,这扇门仅及腰高,顶部门缘粗糙不堪。这扇门的上部是被野蛮的破坏者卸掉了,还是正在翻修,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样,即便是坐着,只要稍稍伸长脖子,我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白瓷砖和水槽。

我无法相信霍夫曼如此无礼,竟给我提供这样糟糕的条件。可以肯定的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进来过这里,但完全可以想见,六七个酒店工作人员随时都有可能进来使用水槽。这样的环境令我忍无可忍,我正要生气地离开,猛然看到在靠近上部合叶的门柱上钉着一颗钉子,上面挂着一块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