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5页)

我的注意力又回转到那辆车上,心中不免越发担心起来,刚刚那几脚可能造成了点破坏。我凑近细细查看一番,发现不过是蹭掉了几块锈片,但我心中却已尽是懊悔,后悔表现得如此无情。我穿过草地绕到车的另一侧,透过后侧窗向里望去。不知什么飞行物撞上过窗户,但玻璃却完好无损,我透过蜘蛛网的裂缝处看到车后座,在那儿我度过了许多惬意的时光。我看到后座的大部分布满了霉菌。雨水从车的一角倒灌进来,坐垫浮到了扶手处。我猛拉了下拉门,毫不费力就打开了,但开了一半就卡在了厚厚的草丛中。空隙正好够大,可以让我挤进去,一番小小挣扎后,我成功地爬到了座位上。

进去一看,很明显,座位一头已经陷进了汽车的底板,我发现自己不同寻常的矮。透过离我头顶最近的窗户,我能看到片片草叶和傍晚粉红色的天空。我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猛拉车门,直至它差不多又关上——有东西卡着,不能完全关严——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的姿势相当舒服。

没过多久,宁静的气息笼罩全身,有那么一会儿,我闭上了双眼。这时候,我发现记忆回到了一次快乐无比的家庭驾车远足,那次,我们驾车逛遍了当地乡间,为我找寻一辆二手自行车。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日午后,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又一个村落,检查了一辆又一辆自行车,父母坐在前面热烈地商议着,而我就坐在他们后面,这个座位上,看着伍斯特郡的风景从眼前掠过。那时候,电话在英格兰还没有成为常规家庭用品,我母亲膝盖上放着一份当地报纸,上面印着出售物品的广告,配有全部地址。没必要预约,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可以直接上门,说:“我们来买小男孩的自行车。”而后会被领着到后棚看车。友好些的人家会倒茶——每次我父亲都会用同样幽默的言语拒绝。但有一个老太太——后来我们发现她根本不是售卖一辆“儿童自行车”,而是死去丈夫的自行车——坚持让我们进去。“我总是很高兴,”她对我们说,“迎接像你们这样的人。”接着,我们端着茶杯,坐在她小小的、洒满阳光的客厅时,她又一次把我们称作“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正聆听父亲讲着什么样的自行车最合适我这个年纪的男孩,突然我认识到,对这个老太太来讲,父母还有我代表着理想幸福的家庭。跟随这一认识而来的是巨大的紧张感,并在我们逗留的大约半个小时中持续加剧。并不是我害怕父母不能保持他们一贯的表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甚至开始了一场争吵,这可能是他们所有争吵里面最文明健康的一个版本了。但我却坚信,只消一个手势,或许甚至是一个味道,就能随时让这位老太太认识到,她犯了个巨大的错误。我心惊胆战地看着,生怕会出现她在我们面前突然被吓得不能动弹的那一刻。

我坐在这辆旧车的后座上,试着回忆那天下午如何结束,然而,我发现思绪飘到了另一个下午,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我走出房门钻进车里,坐上这庇护所似的后座,而屋内却是问题肆虐不断。那天下午,我躺在后座上,头挤进扶手下面。在这个位置上,我从窗户就只能看到雨水顺着玻璃瓢泼而下。那时候,我殷切希望,我可以只是躺在那儿,不受打扰,就那样过一小时又一小时。但经验告诉我,父亲会在某个时刻从房子里出来,他会走过汽车,走到门口,走到外面的门前小径上,所以我在那儿躺了很久,透过雨声专注地倾听后门闩的嘎嘎声。终于这声音响起时,我跳起身来,开始玩了起来。我模仿了一场激动人心的、为争夺一把失落的手枪而展开的打斗,这样就清楚表明,我深深地投入到了游戏当中,而没有留意到任何事情。我听到他双脚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径直走到车道尽头,才敢停下。接着,我很快跪坐在座椅上,小心翼翼地适时地从后挡风玻璃向外偷偷望去,看到父亲穿着雨衣的身影,站在大门边,打开雨伞时稍稍弓身。接着,他有意踏着步子走上那条小径,消失在了视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