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6页)

“坦白说,瑞德先生,”记者说,“昨晚跟我一起在酒店的摄影师,呃,等了几个小时后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自然,我对他相当生气。‘你似乎还不明白,’我对他说,‘假如瑞德先生因故耽搁了,那肯定是他得去赴最重要的约会。假如他发了善心同意给我们些时间,而需要我们等上一会儿,那么我们就等呗。’先生,跟您说吧,我对他非常生气。我回去之后,就告诉主编说这可不行啊。‘早上再给我找个摄影师,’我要求道,‘我想要一个理解瑞德先生的立场并对他示以合宜谢意的人。’是的,对这事我挺激动的。总之,我们现在有皮德罗了,他正好和我一样,也是您的琴迷,我们几乎一样狂热。”

“更狂热,更狂热呢,”皮德罗抗议道,“我今早接到电话时,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偶像到了城里,而我要给他拍照去。天哪,我一定要做得尽善尽美,我洗澡的时候对自己这么说。那样一位大人物,必须做得尽善尽美才行呐。我会让他站在萨特勒大楼前拍照。我这样设想着。我洗澡的时候,脑海中构思出了整个作品。”

“现在,皮德罗,”记者说,严肃地看着他,“我非常怀疑瑞德先生是否愿意仅仅为了拍个照跑到萨特勒大楼那边。好吧,开车最多几分钟就到,但是对于一个行程紧张的人来说,几分钟可不是无足轻重的事喔。不,皮德罗,你就在这儿尽你最大努力做好吧,我们坐在这桌边谈话,你拍几张瑞德先生的照片。好吧,人行道露天咖啡馆,是太老套了,瑞德先生全身上下的独特魅力甚至都很难很好地展示出来。但不行也得行了。我承认,你想让瑞德先生站在萨特勒纪念碑前这一主意,确实是神来之想。但他根本没时间啊。能为他拍一张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照片,我们就该满足了。”

皮德罗一边用拳头捶打手掌,一边摇头。“你说的没错。可是,上帝啊,这太难受了。这是一个为伟大的瑞德先生拍照的机会,这种机会一辈子也就一次啊,而我却只能将就,在一个咖啡馆拍。真是造物弄人啊。”他又悲伤地摇了摇头。一时间,他们两人坐在那儿望着我。

“呃,”我终于说道,“你们说的这座建筑,真的是开车几分钟就到吗?”

皮德罗突然坐直身子,因激动而脸上发光。

“您是认真的吗?您会在萨特勒纪念碑前摆姿势拍照吗?上帝啊,史无前例啊!我就知道您是个大好人!”

“等一下……”

“您确定吗,瑞德先生?”记者抓着我的胳膊说,“您真的确定吗?我知道您的行程很满。哎呀,您真的是太伟大了!真的,打车过去不过三分钟。其实,您只消在这里等会儿,先生,我现在就去拦一辆过来。皮德罗,反正瑞德先生在这里等,不如你先为他拍几张。”

记者匆匆离开。随即我看到他站在人行道边上,前倾着身体,冲着来往车辆,一只手臂举在半空中。

“瑞德先生,请吧。”

皮德罗单膝跪地,透过相机眯眼看着我。我在椅子上坐好——摆了一个放松但不过于懒散的姿势——一副亲切微笑的面容。

皮德罗按了几下快门。然后他后退几步,再一次单膝蹲下,这次是在一张空桌子边,惊飞了一群正在啄食面包屑的鸽子。我正准备再调整一下姿势,记者跑了回来。

“瑞德先生,我现在拦不到出租车,但正好有一辆有轨电车来了。请快些,我们可以跳上去。皮德罗,快,那辆电车。”

“但那会和出租车一样快吗?”我问道。

“是的,是的。其实,这种交通状况下,电车会更快些。真的,瑞德先生,您不必担心。萨特勒纪念碑非常近。事实上——”他抬起手遮着双眼看向远方,“事实上,您从这儿差不多能看到。要不是那灰色的塔楼挡在那儿,我们这会儿就能看见萨特勒纪念碑了。就是这么近,真的。事实上,一个正常身高的人——不比你我高多少——如果爬到萨特勒大楼的房顶,站直,举着类似杆子的物体——比方说,家用拖把——像今天这样的清晨,我们很容易就能越过那座灰色塔楼看到。所以您看,我们马上就能到。请吧,那辆电车,我们得快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