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玉林湖(第4/15页)

“那我们现在是束手无策了吧,因为任何从大路的偏离都有可能再也无法返回,我觉得情况好像是这样,分析也是没用的,走着瞧吧。”我迷迷糊糊地说过了这一句就又睡去了,实在是累得不行。

天明的时候被冻醒,看见老文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腰挺得很直,整张脸老得像树皮。忽然他找了一支粉笔,蹲在地上划了起来。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平静地说。

“一定要回到小旅馆去吗?”

“那倒也不一定,可总得搞清自己的方位吧?我不会放弃这种努力的。你看我们在这个地方,对不对?”他随手在一条线的当中画了个圈。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地方呢?”我用力咽下干面包,呻吟一般地反问。

“因为旅馆是在这个地方。”他又画了个圈,指点着,“我要试验一下,看看在丧失了方位的情形之下是否仍旧可以到达预想中的目的地。整整一夜我的大脑都在紧张地工作,我们目前的处境使我的大脑异常兴奋。河边有个女人在哭,你在睡梦中也听见了。”

“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听到了的,我还看见你流泪,你受了感染,一醒来,你又不愿意承认了。”

“我们的干粮吃不了多久了。”

“对,我们要节省,尽量少做无谓的消耗,全心全意的只想一件事。”

我不知道老文的体力和精力是如何维持的,从我们出发以来,他就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睡,他总在很紧张地思考,不论日夜。到底他想的是怎样的问题,我也猜不透。我问过他几次不睡觉怎么可以维持的,他说他并不是不睡,他一边睡一边想问题,这是他喜欢的状态,所以他采取了坐的姿势,他不喜欢躺下。

模模糊糊回忆起从前,似乎是,我们已经走过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有城市,有乡村,也有荒野。我们有时坐车,有时坐船,有时步行,沿途有或大或小的旅馆,我们到一处就买一张详细的地图。我们俩都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种无拘无束的旅行。一切都是由于那该死的玉林湖,它改变了所有的计划,将我们抛人无依无靠的情形之中,一想到竟会彻底丧失方位,永远在一条神秘的路上徘徊我就不寒而栗。可是老文,这时在路上乱画了一通之后,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自信表情,他背好背包站起来,伸直了他的驼背,双手举向空中伸了个懒腰,果断地一甩手,说:

“走!”便迈动了僵直的双腿。

还是这条没有尽头的路,路边还是相似的风景,各种不同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交替着,情形有点凄惨的味道了:干面包越来越难以下咽,脚板底打起了两个血泡。看看老文,虽然憔悴,却并不像我这样狼狈,有种精神支撑着他。我和他的心理距离一下子拉得很大。

我们又走了一上午,还是没有看见任何熟悉的标志。路边仍是相同的灌木和乱草,有时是一边乱草,一边却是很好看的松林。到中午时分老文忽然坐下了,他的腿像被打断了似的,一下子就起不来了,刚刚我还看见他走得很有劲的样子。

“我反复计算过,我的精力只能维持两天了。于是我想,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遐想一番呢?我选择了往前走,因为我觉得我们快要接近目标了。可是现在,你看见的,我走不成了,你还可以选择。是和我呆下去,还是往前走,由你决定。”

“我想我还是和你呆在这里,我一点把握都没有,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们快接近目标了。”他疲倦地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整整一下午他都闭眼坐在那里,时睡时醒的,我建议他躺下,他拒绝了。有时他似乎是从长长的梦里醒过来,回答一句我的问话,然后又回到他的梦里去了。他的嘴唇蠕动着,在咕噜着什么,我将我的耳朵凑近去,听见他在说起一连串的数字,原来他还在梦里计算我们走过的路程,以及我们所在的方位,那种计算是十分玄妙的。许多天以来,竟然第一次出太阳了,但照在身上的阳光并没有往常温暖的感觉,有点像日光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