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2/10页)

铁梨花摸着骨牌,心想,赵家老太太的死,又够人们忙一阵了:寻呀、挖呀、欺呀、诈呀。

从赌窑回家的路上,牛旦一跤摔到沟里去了。柳凤打开大门,一见他浑身泥水,笑起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灯笼,上衣领口开着,发髻散下来。

“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她说。

他看着柳凤的脸:刚刚洗过,擦了点雪花膏,又湿又嫩,“凤儿?……你咋跑我家来了?”

“哎呀真喝多了!你看看你是在谁家里?”

他四下看看,发现这是柳天赐的窑院。眼睛立刻瞪得圆圆的。他正要调头回去,柳天赐在屋里叫道:“凤儿,谁呀?”

“是牛旦。”

“牛旦来了?咋不进来说话?”

牛旦口齿含混地说:“不进来了,不进来了,您歇着吧!……”话没说完,他逃似的走去,肩上背的一个布包也落在地上。

牛旦跑出去老远,凤儿叫他:“牛旦,东西掉了!”

牛旦在一棵大柿树下站住了。柳凤赶上去,把包裹递给他。

“不要了。”他没头没脑地说。然后转头又走,步子飞快,一脚深一脚浅。

“你的东西,咋不要了?!……”柳凤拿着包袱又追上去。

“是给你的!”

柳凤打开包袱,借灯笼光一看,里面有一卷紫红色条绒,还有一对红绒花。她结婚也没穿上这么美的衣裳。

等凤儿再次追上牛旦的时候,牛旦吓坏了,就像这块衣料把他的非分之想全招供了似的。

“是……是一个孬货给她出嫁的妹子买的,赌输了……输给我了。我妈不会穿它,给你吧。”

原来是很多情的一份礼,让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小子一说,全没了意思。栓儿一定不会这样说。栓儿最会哄她高兴。可到头来毕竟是个“哄”字啊。这个人老实巴交,倒比栓儿诚恳、可靠……柳凤心里一热。

“牛旦,栓儿不会回来了,我咋办?”

“……嗯?”

柳凤向他跟前走了两步。栓儿和牛旦若现在让她挑,她或许会挑不“哄”她的牛旦。

不知不觉地,两人走到了铁梨花的门口。牛旦看着凤儿,盼她进去,又怕她进去。

凤儿一横心,走了进去。关门的时候,灯笼熄了。牛旦一把将凤儿搂进怀里。他亲吻着凤儿的脸蛋、嘴唇,忽然舔到一颗咸苦的泪球。牛旦马上松开了她。

“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凤儿低声说。“你要不嫌弃咱……”她把身子又贴紧他。包袱落在地上。

牛旦木木地站着,任凤儿亲他,抱他。

“栓儿不会回来了,牛旦!他发了财,把咱们都忘了!”

“不许胡说!”牛旦粗鲁地推开她,冲进堂屋。

凤儿楞了一会儿,见堂屋的门关上了。她慢慢转身,往自家走去。

铁梨花听见儿子进了堂屋,又听见凤儿出了院门。她磕掉一锅早就冷了的烟灰,走进堂屋,把油灯搁在八仙桌上。

“你怎么让柳凤一个人回家?就算路不长,路可黑呀,高低送送她。”铁梨花说。

“她……她刚送我回来。”

“你去你柳叔那儿了?”

“嗯。”

“你俩刚才的话,妈听见了两句。不是存心听的,啊?”

“听呗。”

“你不喜欢凤儿了?栓儿娶她的时候,我可知道你心里有多熬煎。”

牛旦不吭气。不吭气是牛旦最厉害的一招。“是不是你怕栓儿还会回来?他不会回来了。……栓儿没那福分,凤儿是多好个闺女!”

“知道她好。”

“你知道寡妇再嫁有多么难。你不会是嫌凤儿守了寡吧?守的是活寡死寡咱们且不说它,你嫌她是个嫁过的人?你不会恁古板吧?”

牛旦又不说话了。

“我和你柳叔的事,你知道。我们一错过就错过了半辈子。有啥比自己喜欢的男人好啊?没有。妈不怕你笑话,妈告诉你,下辈子妈还投胎做女人,还寻你柳叔,再不和他错过。你看这世上乱的!打仗的打仗,不打仗的打冤家,越有钱财越打得欢。啥是真的?一家人抱成团,关起门过小日子是真的。你要是跟凤儿成家,我和你柳叔也成家,咱们两家合一家,文的文、武的武,种地的、教学的,关上门一家人能过得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