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五章(第3/10页)

提金斯一点都不冷静,他的烦躁是因为想到了瓦伦汀·温诺普,而之前他刚想到,如果那个攻势开始了,他应该去看看他的营。自然,还因为炮击。但是当提金斯打着手势再次提议要去看看的时候,上校说:“不用。你就老实待在那里。这不是什么攻势。不会有什么攻势的。这就是点额外的清晨的憎恨[175]。你听声响就知道了。那就是发四点二英寸的炮弹。没有真正的重炮。真正的重炮打不了这么快。他们马上就要转到伍斯特营那边,只会每隔半分钟落一发到我们这边,这就是他们的游戏。要是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又说,“听见没?”用他的手指向屋顶。声响转了方向。它就像一辆拉煤马车一样慢慢地转向了右边。

他接着说:“你的位置就在这里,不是在上面做什么。要是他们需要什么的时候,他们会来告诉你的。你,还有诺丁这样一流的副官,邓恩也是个不错的人,士兵们都隐蔽好了。人打得剩下三百多个就有这种好处。所有的人都躲进避弹壕也装不满。都一样,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也不是我的。这是场年轻人的战争。我们都是老家伙了。我熬了三年半,熬不下去了。只要三个半月,你也会不行的。”

他忧郁地看了看立在他面前的镜子里的自己。

“你完蛋了!”他对它说。之后,他把它拿了起来,在手里拿了一会儿,举在露出来的白胳膊的一头,猛地把它朝提金斯背后粗糙的石墙上一扔。碎片叮当撒了一地。

“那又是七年的霉运[176],”他说,“上帝,要是他们能给我比这还要倒霉的七年,我算是长了见识了!”

他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提金斯。

“你说说看!”他说,“你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这场战争最糟糕的地方是什么?最糟糕的地方是什么?告诉我!”他的胸口起伏起来。“那就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们!从来不!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放过!要是他们能放过我们,我们还能打仗。但是从不……一个都不放过!不光是营部该死的文书工作,尽管我的确弄不好文书,从来都不行,也永远不会行。而是那些在后方的人,你自己的亲人。上帝,帮帮我们吧,你以为当一个可怜鬼都进了堑壕的时候,他们会放过他……去他的。我住医院的时候还收到过关于家庭纠纷的律师信呢!想想看!想想看!我说的不是生意人的账单,而是你自己的亲人。我还没有像麦基尼奇那样,或者,他们说你也是那样,有个糟糕的老婆。我老婆有点爱花钱,养孩子也不便宜。那就够烦人的了,但是我父亲十八个月前又死了。他和我叔叔合伙做生意。建筑商。他们不想把他的股份算进他的遗产里,什么都不给我的老妈妈留下。而我的兄弟姐妹们为了讨回我父亲花在我妻子和孩子身上的那点钱,又把遗产扔进了大法官法庭。当我还在印度的时候,我的妻子和孩子是和我父亲一起住的——还有在这里——我的律师们说,他们可以不把这笔钱算进我该得的那一份里:我妻子和孩子的生活费。他管这个叫撤销原则[177],撤销……原则……我当军士的时候还过得好点,”他又忧郁地补充道,“但是军士们也没被放过。总有女人追求他们。要不就是他们的老婆和比利时人混在了一起,还有人写信告诉他们。D连的卡茨军士每周都会收到一封关于他老婆的匿名信。他要怎么完成他的任务!但是他做到了。我也是,直到现在……”

他又重新激动地说:“说说看。你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对吧?那种会写书的人。你该写一本关于这种事的书。你应该给报纸写信说说这种事。你做那个比在这里对军队更有用。我猜你是个还不错的军官。老坎皮恩是个不错的指挥官,不管你是不是他的教子,他才不会把一个糟糕的军官安插到这份工作上。再说了,我根本不相信所有关于你的故事。要是一位将军要给人安排一份轻松的教子的工作,那就会是份轻松的工作,而且还有油水。他就不会把他派到这里来。所以,接过这个营吧,我祝你好运。你不会比我操更多的心,那些可怜、该死的格拉摩根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