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三章(第4/8页)

提金斯说:“特里[140]会照我的话办的。他不用听我的命令,但是他说过了他会按照我的建议办的。要责备谁的话就责备我好了。”

他突然想要大口喘气,就好像他刚刚一口气喝了太多的液体。他没有大口喘气。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决定的留给麦基尼奇的时间还剩下三十秒。

麦基尼奇充分地利用了剩下的时间。德国人又打过来几发炮弹,而且也不是什么远程炮火。有十秒钟麦基尼奇一直在发疯。他总是会发疯。他就是个无聊的家伙。如果那仅是德国人每天都会打两发的炮就好了……但显然那是更重型的火炮。不一般的脏话从麦基尼奇的嘴唇上落了下来。根本就没法知道德国人的炮弹打在哪里或者往哪里瞄准。谁知道是不是巴约勒的一间蒸汽洗衣房?

他说:“是!是!阿兰胡德斯!”

那个小个子尉官又探头看过来,戴着他那顶滑稽的头盔,从有点粉红的砾土支柱一角把脑袋伸过来,他是一个不错的、有点紧张的小伙子。他肯定是以为自己刚才的报告没有被注意到!现在太阳升起来了,砾土果然看起来更加粉红了,太阳也在伯马顿升起了!在更西边的地方也许还不到时候。乔治·赫伯特在他伯马顿的牧师宅邸写了这样的诗句:

甜美的白日,如此清凉,如此安宁,如此明亮,这是天地的婚宴!

奇怪的是,仍在大喊大叫的麦基尼奇是从哪里学到他那些不自然的恶习的词的。他得过拉丁文奖。但他有可能非常单纯。对他来说,这些词很有可能什么意义都没有……那些大兵也一样!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用那些词呢?

德国人的大炮还在轰隆隆地响!比他们通常规规矩矩地向黎明致意的齐射火炮要重。但是附近没有炮弹落下来。所以它可能不是意味着大进攻开始的炮击!很有可能有个什么德国小王子来参观了,他们想给他看看开炮是什么样的。要不就是陆军元帅冯·布伦克斯多夫男爵[141]来了!他命令他们要把巴约勒蒸汽洗衣房的烟囱给轰掉。还有可能就是所有的炮兵都有的那种纯粹不负责任的劲头。没有几个德国人是想象力丰富到不负责任的,但是不用说,他们的炮兵的想象力肯定比其他德国人丰富多了。

他还记得在那个炮兵观察哨里——该死,它叫什么?——就在阿尔贝[142]外面。就在阿尔贝—贝库尔—贝科代尔公路上!那个地方叫什么鬼名字。一个炮兵在透过他的望远镜观察。他对提金斯说:“看那个肥……”提金斯透过炮兵借给他的望远镜看到了,就在朝着马登普伊克方向的山坡上,有个胖胖的德国人,穿着衬衫和军裤,右手拎着一个饭盒,左手从饭盒里捞东西喂到自己嘴里。一个肥胖邋遢的人,就像平静的一天里一个钓鱼的人。那个炮兵对提金斯说:“看住了他!”

然后,他们就用炮弹追着那个倒霉德国人在光秃秃的山坡上四处跑,足足十分钟。不管他朝哪个方向跑,他们就在他前面打一发炮弹,然后,放他过去。当他意识到他们真的是“照顾”他的时候,他的动作就跟从收麦子的人刚刚割倒的麦子里跑出来的兔子一模一样。最后,他干脆就躺下了。他没有死。后来他们看见他爬起来走开了。还拎着他的饵料盒子!

他的滑稽动作给了那些炮兵无限的欢乐。接着他们找到了似乎更大的乐子:前线上所有的德国火炮,突然醒过来,上帝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问题,用一切可以想象到的炮弹把从天到地之间的一切都犁了一遍,炮响了有一刻钟。接着又非常突然地,闭嘴了。是的……就是些不负责的家伙,那帮炮兵!

这个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是提金斯碰巧问了那个炮兵一句,他猜想把那块在小巴岑泰和马梅兹森林[143]之间的大概二十英亩土地打成那副说不出来的破烂样子花掉的炮弹得值多少钱。那块田地被打的无法想象的碎,打得稀烂,粉扑扑的……那个炮兵说把交战双方的炮弹都算上,可能要花上三百万英镑。提金斯又问那个炮兵觉得那里应该死了多少人。炮兵说他怎么会知道。说不定一个都没有!不可能有人会想要去那里漫步散心,那里也没有堑壕的踪迹。那就是块田地。然而,当提金斯说这样的话,两个意大利农工操纵一台蒸汽犁可以把那块田地翻得同样的碎,而且只要,比如说,三十先令,那个炮兵听了这话非常不高兴。他就让他的人轰轰轰朝那个拎着饵料盒子的毫无威胁的德国佬开炮,就为了炫耀大炮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