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三章(第3/8页)

对一位敏感的军官来说——而所有优秀的军官在这个方面都是敏感的——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他感受到士兵们的感受。他可以忽视他的军官们的感受,因为军官们必须要在自己上级的手下过得惨不忍睹时军队条例才会让他们有反击的机会,得有个非常糟糕的上校才能让和自己一起吃饭的人都忍受不了。作为一名军官,指挥官一下令你就得蹦过去,为他的情怀鼓掌,为他说的俏皮话微笑一下,为他说的更粗鄙的笑话捧腹大笑。这就是军官的生活。在部队的另一级[137]那里就不一样了。一名谨慎的准尉会谨慎地赞赏自己长官的怪癖和好脾气,想要升官的军士们也会这么做,但是普通士兵没有任何义务这样做。当你对着一个士兵说话,他能立正,你就不能要求再多了。他没有任何义务要去弄明白军官的俏皮话,更不要提因此发笑或者兴致勃勃地复述了。他甚至连立正都不需要做得太标准……

有好几天了,整个营的士兵都和死人一样,而营长也知道他们都像死人一样。在和士兵打交道方面,这位营长从他刻板的印象里那么多可以模仿的校官中选了个待人和善、脸红扑扑、稍微多喝了点威士忌、每句话最后总是说“呃,我说啥了”的军官形象。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一种冷血游戏,纯粹是为了高级士官和部队的另一级考虑,但是它慢慢地变成了习惯。

有好几天了,这种装出来的待人方式一点用都没有了,就好像拿破仑大帝突然发现检阅的时候捏一个掷弹兵的耳朵这个把戏一下子变得没有用了。[138]在那句手枪响一样的“呃,我说啥了”之后,听他说话的士兵没有拖着步子走开,在附近能听到这句话的人也没有咯咯笑着和伙伴们交头接耳,他们都是一副粗鲁无礼的样子,而在老爷子眼前摆出一副粗鲁无礼的样子是很需要勇气的!

这一切,那位营长都清楚得很,因为他自己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提金斯也知道营长知道,而且他还有点怀疑那位营长也知道,他,提金斯,知道……而且那帮兄弟还有部队的另一级也都知道。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就像打一局噩梦一样的桥牌游戏,所有人手上的牌都露了底,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随时从身后的枪套里抽出手枪来。

而提金斯,作为对他罪孽的惩罚,现在手头拿着王牌坐到了牌局里!

这是个烦人的位置。他厌恶自己不得不决定那位营长的命运,就像他厌恶不得不想办法恢复士兵士气一样——前提是他们还能活下来。

而他现在就确信他能够做到。如果不是拿那帮脏兮兮的流浪汉一样的士兵试了试手,他不会觉得自己能够做到。那么他就应该用他的道德权威让医生把老爷子治好,灌上药,弄精神,让他至少能够带着整个营完成后面几天的撤退。如果没有其他的人能够指挥——没有其他的人能够正确地带领这些士兵,那就很明显必须这么做。但是如果有别的人接手,按营长的身体状况再让他行使权威会不会太危险了?会,还是不会?会,还是不会?

他冷静地看着麦基尼奇,就好像他在找下一刻应该一拳打在哪儿,他心里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而且他意识到了,就在他整个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正像俗话说得那样,那些一直不肯放过他的罪孽回来报复他了。[139]因为即将到来的进攻而引发的笼罩全身的焦虑紧张笼罩了他全身,好像有个重物压在他的额头、他的眉骨,还有他那重重喘气的胸口上,他必须要负起……责任。还要意识到,他是一个能够负起责任来的健全人。

他对麦基尼奇说:“医务官才是必须决定怎么处理上校的人。”

麦基尼奇大叫:“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那个醉醺醺的小子胆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