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2/8页)

“不该叫他大狗熊的!”就算这样,他也是,所谓的“重新出现”的男人——带着他的麻烦,还有其他让人无法抗拒、吞噬一切的东西,转动灰色衣肩,带着让人无法忍受的麻烦,把你和你的问题从路上推到一边。

在去见校长之前,还在学校礼堂里她就在想这所有问题了,就在伊迪丝·埃塞尔刚说完那句不可原谅的话之后。

她在那里想了很长时间……十分钟!

她为自己总结出那个在一段自以为几乎已经遗忘的充满令人难受的烦心事的时光里的头号麻烦。好几年前,伊迪丝·埃塞尔,一记晴天霹雳打到她头上,说她给那个男人生了个孩子。但是她几乎就没把他当成男人。她觉得他就是一团沉重笨拙、灰暗、有头脑的物质,他现在有可能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肯定已经迷糊了,因为他连门童都认不出来了——在林肯律师学院一幢空荡荡的房子里,躲在紧闭着的百叶窗背后。绝对是这样,我向你保证!她从来没进过那幢房子,但她还是在头脑里想象着,迎着从百叶窗缝里透进来的一道道光,他在门廊里扭头看着你,灰暗,超级像头熊,随时准备用令人窒息的麻烦把你包裹起来!

她在想,在伟大的伊迪丝·埃塞尔说了那句话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自然,她是带着脸上能做出的所有愤愤不平的表情说的,替那个男人的妻子抱不平。同样,很自然地,伊迪丝·埃塞尔“站到了她那边”。(现在她又试图“让你们重新在一起”了。那个妻子,估计要么不常去伊迪丝·埃塞尔的茶会,要么她去的时候太引人注目了。多半是第二种情况!)那是几年前了?两年?没有那么多!那么,十八个月?肯定不止!肯定,肯定不止!那些时候,一想起时间,头脑就无力地颤抖,就像因为看多了小字而疲倦的眼睛。他肯定是秋天上战场的,那是……不对,他第一次上战场才是秋天去的。他哥哥的朋友特德才是一九一六年上战场的。要不就是另一个……马拉奇。这么多人参战又回来了,还有那么多去了但也许回不来的。或者只有一部分回来了:鼻子没有了……要不就是两只眼睛。或者——或者,靠!噢,靠!然后她握紧了双拳,指甲嵌进了手心里——头脑没有了!

你觉得那肯定是伊迪丝·埃塞尔说的话。“他连门童都没有认出来,人家说他连家具都没有。”那……她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那是见瓦诺斯多切特小姐之前十分钟,被电话机听筒轰炸了十秒钟之后——坐在一张上了清漆的油松长椅上,铁箍的椅子腿刷成黑色,靠在抹过泥子的墙壁上,墙壁涂成了非国教派的鱼雷灰。而她在十秒钟之内就想到了上面这一切……但是的确就是那样的!

伊迪丝·埃塞尔说完这些话的瞬间:“这么大一笔款子绝对会毁了我们……”瓦伦汀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她可怜的丈夫欠了人一笔债,而这个人是她,瓦伦汀,根本就不敢去想的人。很自然地,在同一个瞬间,她也一闪念明白过来,伊迪丝·埃塞尔告诉她的是关于他的消息。他又陷进新的麻烦里了:崩溃了,散架了,穷得叮当响……彻彻底底地被摧残了……而且没钱了……而且是一个人……而且还在呼唤她!

她不能——她不敢!——记起他的名字,或者回想起他灰白的脸,他笨拙、强健、可靠的双脚,他微驼的身躯,他刻意的面无表情,他那简直要压垮人但毫不掺假的全知全能……他的男子气。他的……他的可怖!

现在,借伊迪丝·埃塞尔之口——你也许会想,就算是他也会找一个更合适的人吧——他又在呼唤她重新踏进他的种种麻烦织成的令人窒息的网里。如果不是他主动找上来,就算是伊迪丝·埃塞尔也不敢再向她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