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一章(第4/7页)

“你还真是没变,伊迪丝·埃塞尔?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语气里的居高临下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也为自己这么随意就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惊讶。随后,她意识到外面的喧哗渐渐消散了,一切在慢慢地重归宁静,高喊声消退了。声音传到了远方,重叠到一起。操场上再也听不见女孩们的声音了,校长肯定让她们走了。自然,周围的居民也不会一直在小街上放鞭炮……就她一个人,与世隔绝,和最不可能的人在一起!

麦克马斯特夫人特地打电话找她,而她,瓦伦汀·温诺普,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和麦克马斯特夫人说话。为什么?麦克马斯特夫人找她能有什么事?她不会——但是她当然可以!——想对麦克马斯特不忠,想让她,瓦伦汀·温诺普,来当天真、不谙人事的同谋或者追随者。或者替她圆谎的人。管它是什么。这个人就是只蠢鹅……很明显,麦克马斯特就是那种不论谁是麦克马斯特夫人都会想——都会做——对他不忠的人。小个子,留着副黑胡子,小心谨慎的驼背男人。一个典型的批评家!所有批评家的老婆多半都对他们不忠。他们没有“创造”的天赋。你说什么?年轻姑娘不该用这个词!

她的思绪就像一个无法无天的伦敦东区女学生那样乱窜。怎么可能停下来。这可是为了庆祝今天这个大日子!有人让她暂时敲不成警察的头,那她就得在心里蔑视一番合法权威——比如文森特·麦克马斯特爵士,皇家统计部第一秘书,著有的《瓦尔特·萨维奇·兰德评论集》以及其他二十二本评论集。它们都收入了著名无聊人士丛书……多好的书啊!她现在还粗鲁傲慢地对待麦克马斯特夫人,人家可是数不清的苏格兰文人的厄革里亚[14]啊!再也不用尊重谁了!这会是那波及全世界的大灾难的永久后果吗?刚刚过去的灾难!谢天谢地,从十分钟之前开始人们就可以管它叫刚刚过去的灾难了!

她肯定在电话前咯咯地笑出声来了,电话里,麦克马斯特夫人的声音带上了恳切的哄骗语调——就像她知道瓦伦汀根本就没有专心听一样,她说:“瓦伦汀!瓦伦汀!瓦伦汀!”

瓦伦汀敷衍地答道:“我在听!”

其实她没有。她真正在想的是今天早上的女教师会议到底有没有意义,在校长的起居室里开的那么严肃的会议。毫无疑问,女教师和她们上头的校长都担心的是如果他们,校长、女教师、男教师、牧师——靠他们创造了我等等等等![15]——仅仅因为一声告警号炮响起引发的疯狂庆祝就不再受人尊敬的话,整个世界就要崩溃了!想想就很恐怖啊!女孩们再也不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个非国教派的礼堂里听校长压抑的讲话。

就在那间礼堂里,她昨天下午才讲过一次话,里面提到了“一所伟大公立学校的声誉”这个短语。这位身材瘦削、脸色白皙的女士一脸严肃,一点阳光稳稳地照在她的浅色鬈发上,她非常认真地要求女孩们再也不要重复前一天表达喜悦的方法。前一天传来了假消息,结果整个学校——真恐怖!——唱起了:

把比尔皇帝[16]吊上枯苹果树

光荣光荣光荣啊把茶水煮!

讲话的时候,校长很确定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所改过自新的学校,是一所不管怎样都觉得自己很愚蠢的学校,因为前一天她们为之庆祝的居然是假消息。所以她给女孩们灌输的是,她们应该感受到的欢乐的本质,是一种可以让她们安安静静回家的压抑的快乐。再也不会流血了,这是个回家庆祝的好理由——就像家庭作业一样。但是我们并没有胜利。事实上,停止战争就意味着胜利是不可能的……

瓦伦汀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思考什么时候才能感觉到胜利……正在战斗的时候自然不能这么想,等你赢了的时候却又不准这么想!那要什么时候?校长告诉女孩们,作为英国——不,重新团结起来的欧洲!——未来的母亲们,她们的职责,嗯,事实上,应该是好好继续写家庭作业,而不是在大街上扛着失败者的假人像乱窜!她说她们的责任是进一步推广女性文化——她说感谢上帝,没有让女孩们忘记这个责任!——从重新启蒙的欧洲大陆的一端到另一端……就像是说,现在你们可以随便点灯了,因为再也不用担心潜艇偷袭或者空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