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守:罗浮春(第3/7页)

然而,他在那些黑压压的学生下面,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便是张兆和。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爱恋来得默然,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写给她的情书如暴风雨般向她席卷而来,延绵不绝地表达着心中的倾慕。然而张兆和一直冷淡,从不回他的信,他顽固地爱着她,而她顽固地不爱他。

整整四年,他不间断地给她写信,他决定要“学做一个男子,爱你却不再来麻烦你。我爱你一天总是要认真生活一天,也极力免除你不安的一天。为着这个世界上有我永远倾心的人在,我一定要努力切实做个人的。”正是这些温暖而庄重的对待,比之那些寻死觅活更能能打动人心。

最后张兆和“顽固的不爱”终于动摇了,对他说:“乡下人,来喝杯甜酒吧。”而后,沈从文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便是张兆和,他的“三三”。

这些用一生爱一人的男子心如星斗,人如赤子,他们的内里坚实紧密,纵使乱花渐欲迷人眼,也不能撼动他们丝毫。他们的爱情里没有更好或次好的备份,只能有一人,穿着淡色的衣衫,或是脸庞黑黑的,非如此不可。

杜拉斯讲过一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的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看杜拉斯老年的照片,曾经的樱桃小口变得又扁又阔,那清透玲珑的神情变得苍凉辛辣,而且她的内心总有着暴力的欲望和无可救药的哀伤,老年的她仿佛一个将要坍塌的世界。综总也想不通,那个男子究竟爱她什么呢?

世上有的是我们想不通的配对,别人想让我们看见的爱情模样通常不是那么真实,而我们想看的爱情模样却总也看不分明。

你只是途经我的盛放——卓文君《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那一年,在百人欢宴之上,她眉如远山,面若芙蓉;而他长身玉立,神采飞扬。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司马相如耳闻卓家有女美而有才,好音擅琴,遂于欢宴之上以绿绮弹奏一曲《凤求凰》,帘后的她,听音辨意,知晓他的琴音,便心动如潮,抛家舍誉,随他夜奔。情之为物,自是难以言说的。谁能想,千金之躯的她面对他家徒四壁的窘境,当即脱钏换裙,当垆卖酒,不曾有半点犹豫、不甘。

她的世界以爱为先,以情为重。奈何她的良人踌躇满志,正是因倾慕战国名相蔺相如之为人、际遇,遂以“相如”为名。终是一身长材终难埋没,正像当年他“绿绮传情”,以一曲《凤求凰》赢得美人归,这日,又以一篇《上林赋》赢得功名来。而她,才终于看清,他的世界太大,装了她,也要装下富贵荣华。他们都不是尘世中随处可见的小儿小女,他有大如天的抱负,而她,自有匹配得上的,厚如地的雍容大度。

然而,生活不是童话,不会在“王子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之后就戛然而止。他在长安志得意满,逍遥自在,她却在成都独守空帏,啃噬寂寞,但她的心一如当年出奔时之真切浓烈,也和全天下的女人一样,做着一个“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梦。这个梦做得太真,以至于她们都忘记了:是梦,总要醒的。殷殷企盼的他的消息中,却多了另一位女子的名字。她虽是皎若琉璃的女子,却又性烈如火。她要的爱情当是如雪、如月般纯白无染,皎洁清透,若有半点差池,唯有诀别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