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三 战车(第2/12页)

来到麦迪逊大道上,他停了下来,一边翻阅旧祈祷书,一边咧嘴笑着。页边被雨打湿,卷了起来,扉页上用斯宾塞花体写着“尼古拉斯·托斯蒂惠赠”,还有日期,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金发男人把它扔进了垃圾箱。他口袋里装着一份剪报,是三十年前一位伤感故事女记者写的。1900年5月29日。

莫宁赛德医院的停尸房位于地下室,里面有值夜班的杰瑞,一架子年岁久远的登记册,还有伤痕累累的书桌。两把厨房椅,是给访客坐的。一台收音机,一部夏天晚上开的电扇,一个冬天晚上开的电暖气。电扇现在正开着。

杰瑞回到房间时,一名身穿脏兮兮的灰裤子和运动衫的访客正抬头看他。

“我从西一区的夜班护士那儿借了两个口杯——新来的,大长腿。杯子上有点划痕,不过咱们接着来。满上。我跟你说,兄弟,咱俩在朱利奥酒吧见面时,你就拿着这瓶酒,当时正好休息。我这对嘴唇啊,一晚上没碰酒水了,想酒都想疯了。”

他的新朋友把头上的草帽往后推了推,然后往医用玻璃杯里倒了些苹果白兰地。

“来老地方看看,哈?”杰瑞干了以后,把杯子伸了过来。

金发男子又满上,并喝了一口自己的白兰地。

“晚上有点无聊啊,是吧?”

“还好啦。我听音乐节目,里面有些好曲子。我还做纵横字谜,做了很多。有些天晚上啊,他们一分钟都不让你安宁——硬邦邦的尸体每十分钟就来一个。主要是冬天,还有特别热的天——都是老人。我们也不想他们一到门口就推进来上架,不过要是大夫说‘把她放了’,那我们也不能给堆在外面。然后我们就得给死者登记到医院和市里的簿子上。这活不怎么样吧?谢谢,我还行吧,别在意。”

“那你把信息全都记在这些簿子里了?要是我的话不得疯了?”金发男子把脚翘到桌子上,抬头看着装满登记册的书架。

“不是。是在这本里,桌子上的,记得是最近的。那些是从医院创立到现在的呢。我不知道干吗还存着。隔一阵子有监察局的人过来,要调以前的东西出来看,那我就把灰扫扫给他们。这活不赖。空闲时间很多。比方说——今晚还是别喝了。我们这儿有把老战斧——夜班巡查。她随时可能下来,把我臭骂一顿,跟上面报告说我喝醉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喝醉的记录。她三点以后就不过来了,不赖。”

冷酷的蓝眼睛盯上了标着1900年的登记册。

杰瑞又开始聒噪了。“你知道那个女演员吗,多莉·伊瓦思——前天晚上在街对面酒店自杀那个?没救过来。今天晚上,大概八点吧,我接到一个电话,让我去西五区接人——保密的。结果就是她。我现在把她放在冰匣里,想看看不?”

陌生人放下杯子,脸色煞白,但还是说道:“好呀。我还没见过死的脱衣舞娘呢。哎呀,不过她活着的时候我可是见过,那时候可是十分风光呢。”

这位停尸房的负责人说:“来吧,我带你看。”

走廊里冰匣的门摆成三排。杰瑞沿着边缘走,拉开一个门栓,取出托盘,里面躺着的人盖着廉价棉布被单,他一把揭开,动作颇为浮夸。

多莉·伊瓦思是割腕自杀的,现在躺在电镀托盘上活像个白痴,双眼微闭,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鼻孔和嘴巴都塞着棉花。

这就是她在琥珀色的聚光灯下抖动的乳房,她在烟雾环绕的老男人和小屁孩中间扭动的肚子,演出结束时劈开的长腿。指甲油已经斑驳脱落,大拇指上缠着名牌,手腕上裹着绷带。

“好一个漂亮的小苹果——当年。”杰瑞把被单盖好,抽屉推进去,狠狠把门关上。回到办公室后,访客又干了两杯白兰地。

多莉已经找到了暗巷的尽头。她在逃避什么,以至于让她割破自己的血管?噩梦越来越近。在她太妃糖色的头发下面,在她的头脑里,究竟是什么力量把她推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