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四 世界(第2/16页)

皮特从不晓得己身之终。他死时很快乐。我帮了他一个忙。他早就死了,他害怕活着,他想要解脱,用不着我专门去杀。我没有杀他。他是自己杀了自己。他总有机会喝到甲醇的,早晚的事。我只是帮了他一点小忙。老天啊,难道我要一辈子想着这件事吗?

斯坦慢慢转过头,看着其他人。莫莉和布鲁诺之间坐着少校。克莱姆·霍特里坐在后排,双眼紧闭。乔·普拉斯基脸上带着笑的残影,他的笑深深砌进肉里,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拉撒路死后复生时肯定就是这样的微笑,斯坦想着。水手马丁闭着一只眼睛。

看到水手之后,斯坦马上回复了正常。他当年无数次像马丁这样,跟爸爸坐在教堂的硬长椅上,看着妈妈身穿白色长袍和其他阿姨站在台上唱圣歌。人的眼睛里有一个盲点。如果你闭上一只眼睛,然后用睁着的眼睛直视讲道人脑袋的一边。然后,过了一会儿,他的脑袋就会消失不见,于是台上似乎就是一个无头人在讲道。

斯坦看着身边的吉娜,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远方。牧师这时加快了语速。

“人为妇人所生,日子苦短,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存留。我们的生命里,同样伴随着死亡……”

蚊子少校坐在他们身后,高声长叹,摇晃得椅子嘎吱嘎吱响。布鲁诺说了句:“嘘!”

该念《主祷文》了,斯坦的声音中带着慰藉。吉娜肯定听到了。如果她听到了,她就不能怀疑他参与了……斯坦压低声音,祈祷词随之溜了出来。她肯定不会想到——当初他说起皮特跟怪人厮混的时候,她就曾经严厉地看着他。她肯定不会想到。但是他不能演过头了。可恶,现在就应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了,如果有别人可以误导的话。“……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祢的,直到永远。”

“阿门。”

殡仪员手脚麻利,一言不发,搬下棺材盖,无声地放到棺体后面。吉娜以手帕遮面,转过了头。人们排成一列,依次从棺材旁经过。

克莱姆·霍特里打头,眉目紧锁,面无表情。接着是布鲁诺,双手举着蚊子少校,好让他朝下看一看。接着是莫莉,水手马丁紧跟在她后面。再然后是老马吉雷,手里攥着帽子。乔·普拉斯基蹦蹦跳跳地推着一把椅子。轮到他瞻仰遗容时,他把椅子挪到棺材跟前,然后蹦了上去。他低头看的时候,眼角还残存着笑意,嘴巴倒是平静了下来。他不假思索地画了个十字。

斯坦感到很难受。已经轮到他了,躲是躲不掉的。乔已经跳回地上,把椅子推到了墙边。斯坦双手插兜,朝棺材走去。他以前从没见过尸体,一想到这事就头皮发麻。

他收敛气息,逼着自己去看。

乍看上去,死者仿佛是一具身穿正装的蜡像。一只手放松地搁在白马甲上,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握着一个清透的圆形玻璃球。死者面色红润——殡仪员已经把深陷的脸颊填满,还给皮肤化了妆,让死者如同蜡像般神采奕奕。但是,他身上的有些东西好像在斯坦肋骨之间狠狠打了一拳。他下巴上粘着一片栩栩如生、修剪齐整的黑胡须,和舞台上的一模一样。

“法国电小姐即将重现本·富兰克林之后再没有任何人尝试过的闪电风筝实验。她将手持两根碳丝电弧灯,让足以致命的电流穿过自己的身体……”

斯坦悄悄钻进“预言家”吉娜舞台下的隔间,里面再也没有威士忌的味道了。斯坦在地上铺了一层帆布防潮,还在小隔间四周开了几个通气口。他在上方和三面墙上安了硬纸板,这样就可以借着手电筒光打开信封,誊写问题了。

舞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吉娜的开场白开始了。斯坦拿着一把假问题——装在小信封里的白纸——站在窗口处,等会霍特里会穿过帘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