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常识”的怀疑(第2/2页)

李洱:小女孩和她的母亲都是为无政府主义者帮忙,至少在书中,她们带来更大的暴力。因此,库切大胆地称之为《毒药》。库切对所有正面的负面的东西都试图做出新的理解。在《耻》里面,作者写一个教授搞女学生,被开除后,回到他女儿那里过了十五年。有一笔非常厉害,在经历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有一天教授突然看到了这个女学生,他发现他仍然有性冲动。我想这表明了库切的观点。他肯定了这个教授的情爱,他的行为被别人看成是淫乱的,但实际上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或者说,他喜欢的是自己身上那个被激发起来的情爱。当然,所有的道德、法律都认定他是耻辱的。你可以想一下,这个故事让中国作家来写,一定是另外一副模样。如果不是直接的道德控诉,那就是先来上几段欲望化的书写,最后再来上一段道德控诉。我由此想到,米兰·昆德拉的处理方式,当然与库切也有不同。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当中,昆德拉有一段非常精彩的描写。在他的笔下,特里莎也被当成一个纯洁的女孩来处理,他把她当成是从树脂涂覆的摇篮里漂来的孩子嘛。书里面写到,特里莎为了报复自己的丈夫托马斯,去找那个工程师也就是那个克格勃特务偷情,让人吃惊。当然首先是让特里莎吃惊的是,特里莎竟然有了性冲动,下身湿润起来。这也是昆德拉的厉害之处。

梁鸿:我觉得一个作家能否用这种眼光,还不仅仅是眼光,这样一种思想对人类更深的领域进行探讨,不惜冒着被道德审判的危险,被整个文明体系唾弃的危险,是非常重要的。保持着对真理的怀疑态度,作品充满深刻的辨析与思索,这也是你们这一代小说家最明显的优长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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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梁鸿,女,批评家,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1973年生于河南邓州。2003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致力于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化研究,文艺思潮研究。发表学术访谈著作《巫婆的红筷子》、学术著作《外省笔记》、《当代文学叙事美学的嬗变》等,以及在海内外产生重大影响的非虚构作品《中国在梁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