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凯特琳(第4/5页)

“回到充满希望、梦想和未来的世界,凯特琳,”她开心地说,已经忘了从学校离职的事,“再过几个月,你就毕业了。想想吧!我迫不及待想看你穿上学士服的样子。我保证,我会努力保持理智,尽量不去想你当蝙蝠侠,我当猫女的事。不过,我倒是很想穿上紧身皮衣,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我笑了。我到底该怎么跟她说?

“我觉得,我应该做个演讲,”妈妈说着,把整个手掌按在车窗上,好像她刚刚才发现有玻璃,“告诉你生活中该怎么办,趁早传授你一些精妙的育儿技巧。不过,我知道,我不用那么做。我知道,只要相信你,你就能把事做好。我知道,我一直唠叨你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多希望,你能整理好自己的房间,别再听那可怕的安魂曲。但是,我非常以你为傲,凯特琳。好了,我说完了。”

我紧盯着眼前的路,集中注意力观察路况,人行道上的行人和不断经过的超速摄像机。突然,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在开车的过程中忘记如何开车。有时我觉得,那些我没有大声说出来的一切,也会把我脑海中我认为知道的东西都挤跑。我努力地专心开车,剩下的路程越来越短,汽车吞噬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如果我必须勇敢、成长和坚强,那就是现在了。妈妈在旁边,我们正单独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

“伊桑·格雷夫哭了,”妈妈突然说了一句。她又想起这是她在学校的最后一天,稍微低了低头,“我跟班上的同学告别时,女学生给我做了一张卡片。噢……”她扭过身子,“我把卡片落下了。”

“我给茱莉亚打电话,”我说,“她会把卡片收起来。”

“女学生给我做了卡片,还跳了舞。是我的女学生,你认识吗?她们好像创作了一场音乐剧,叫《我们会想念你,小姐》。我很喜欢。她们没有创作一首《阿尔茨海默病真可笑》,让库柏小姐用大厅那台走调的破钢琴演奏出来,已经让我谢天谢地了,不过无所谓了。伊桑·格雷夫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起来,我猜他是来道别的。可怜的孩子,接下来的一周,其他男孩会让他付出代价,那时候,他们会忙着偷瞄有着丰满胸部的代课老师,而我将变成遥远的回忆。”

“不会的,他们都喜欢你。哪怕有人假装不喜欢你,其实心底也是喜欢你的。”我打心底里这么认为。

“你觉得,他们会记得我吗?”妈妈问,“等他们长大成人,你觉得他们回忆时,能记起我的名字吗?”

“能!”我说,再穿过两条路,我们就到家了,“当然记得!”

“埃丝特不会记得我了,对吗?”妈妈突然这么说,我只好猛地狠踩刹车。我的身体本能地认为,我们要发生冲突了。

“她会记得。她当然记得。”我说。

妈妈摇摇头。“我不记得三岁发生的事,”她说,“你记得吗?”

我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在阳光下,我啃着面包圈,坐在几乎装不下我的童车上。我当时可能三岁,或者两岁,也或者五岁。我也不知道。“记得,”我说,“我什么都记得,我记得你。”

“她不会记得,”妈妈说,“她脑海中也许会偶尔闪现我的样子,但她不会记得我,不会记得我对她的爱。你要替我告诉她,凯特琳。别让姥姥跟她讲我的故事,那样不行,姥姥觉得我是个白痴,她一直都这么觉得。你要告诉埃丝特,我风趣、聪明、漂亮,我对你和她的爱超过……告诉她,好吗?”

“她会记得你,”我说,“没人会忘记你,即使他们试着忘记。反正,你哪儿都不去——你又不会随时死掉。你会陪她很多年。”不过,我们都很肯定,那不太可能。

刚诊断完,拉贾帕斯克先生告诉我们,阿尔茨海默病基本分为三个阶段。但是,妈妈在哪个阶段,还无从知道,因为她智商很高,可以一直对别人,也对自己隐藏病情的恶化。他坐在干净的小办公室里,里面挂着他的家庭照片和证书。他说,妈妈的病情可能发展有一年了,也可能好几年了。当世上的一切都对她很重要时,她也就到了最后一刻。这都不好说。我转念又想,不确定总比确定好些:有希望总是美好的。但是,她逃走的那个雨夜,格雷戈给她记事本的那晚,姥姥给我们看了最新的检查结果。最坏的消息来了——没人想到那么复杂,谁都想不到。疾病的恶化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快。姥姥做了笔记,尽量让我们看明白所有信息。但是,我听不到任何细节:理论阐述、脑部扫描结果和后续检查计划。我能做的,就是想象妈妈盲目地走向悬崖——她得知,她随时会坠入黑暗。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她更不知道。我看了她一眼。我现在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