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16页)

还有!

还有!!

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黑洞,洞子里全是无头无尾的东西,飘来飘去,浮浮沉沉,吵吵闹闹,沸沸扬扬。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成了个透明体,玻璃缸,夜色都掩盖不住它,它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父母亲说的那些事,像金鱼一样在玻璃缸里游来游去,有时还猛烈地四面撞壁,玻璃随时都可能被撞碎——他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要爆炸!

他眼睛一直不眨地盯着窗外厚厚的夜色,有时黑暗让他觉得晕眩,有时黑暗又变得雪亮,像黑暗在燃烧,在痛苦地燃烧,痛苦得吱吱地叫。他希望自己累倒在地,可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成了空气,只有浮沉在脑袋里的一个个念头是沉重的,黑色的,有时又是红色的——像用血做的。

这个夜晚,漫长如一生,短促如一秒。

陈家鹄经历了一个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夜晚,没有生命的感觉,只有灵魂被剥光了外衣、赤裸裸的、无所适从的感觉。

天亮了,他把自己沉沉地放倒在床上,要么死亡来把他接走,要么陆从骏来找他,给他回应。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面对陆从骏再三的问话,他只说了一句:“惠子可能出事了,她没在家。”

回到这儿后,面对陆从骏又是再三的问话,他又说了一句:“你手下不是有侦探吗,我想知道惠子今晚去哪里了。”

陆所长是个聪明人,听了这两句话一定会想到很多事——陈家鹄相信,这两句话已经把自己当下的困和苦、面子和乞求都给了陆所长。所以,他在等陆所长来找他,给他回应。

陆所长却迟迟没来。

陆所长来了,来得太迟了,下午三点钟才来。他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当然,原因可以很多:因为侦查一时无果,或者因为临时有事,或者别的其他什么。但事实上,什么原因也没有,说白了这就是个程序——魔鬼程序的一部分:来早了不可信。原定是午后就来的,后来(昨天晚上)因为方案临时有变,要突击排演,不得不又延迟。

昨晚,陆所长把陈家鹄送回宿舍后,便回单位去等老孙。老孙很快回来,他们事先约好的:什么时候所长带陈家鹄回单位,什么时候老孙便放惠子回去。两人见面后,先是互通有无,发觉一切都按程序在走,没有任何出入。唯一有点失望的是,二老希望家鹄跟惠子离婚,家鹄的表现坚决:不同意!不假思考就摇了头。后来父亲放了绝话,一定要求他离,他也没有接受,乃至很生气地走了,说明他对父母大人的这个意见很不赞成。

凭良心说,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哪可能说离就离的,总要给他一点时间。但话说回来,你是不能给他时间的,一方面杜先生那边催得紧,另一方面你越给他时间,越可能出现意外——毕竟那些玩意,那些是是非非,惠子的那些罪罪恶恶,都是假的。事情绝不能拖,越拖对这边越被动,必须快刀斩乱麻。最理想的效果是——-陆从骏的梦想——陈家鹄一听惠子的那些“龌龊”事,一气之下,手起刀落,来个了断。

但现在看来可能性不但不大,且几乎为零。这从他回宿舍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句话可以作证——他不是要求陆从骏派人去侦查“惠子晚上去了哪里”吗,这说明什么?他不会轻易下刀的,他要探寻真相后,破译了“密码”后,才会决定。

惠子晚上去了哪里?

当然是去和萨根偷情了,睡觉了,做爱了。这哪要派人调查、侦探,这是魔鬼程序早就设置好的。老孙甚至都做好了相应的照片和录音。陆所长来跟老孙商量的事是,要他定好时间去向陈家鹄陈述经过。这可是一件定乾坤的大事,所长要亲自与老孙合谋一下,什么时间去说最合适,怎么说最有效——必须要有完整的细节和可靠的时间、地点、场所,因为他们面对是一个高智商的人,要经得起智力的推敲,万万不能有差漏。一旦被陈家鹄有所察觉,前功尽弃自不待说,更可怕的是,他很有可能因此与黑室反目,事情如果到了那一步,他们就是拿命去填也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