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清醒(第3/3页)

凯瑟琳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像铲子铲岩床一样刺耳。“凯瑟琳。” 比利说,然后等了几分钟,“凯瑟琳。”他再次尝试,“凯特,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凯瑟琳说道,声音变得模糊无力,“见鬼。我告诉自己不再在你面前哭的。只是事情总是,不说了。每件事都糟透了。”

“是啊,糟透了。”

“听着,别生我的气,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那些人。”

比利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别再让凯瑟琳哭起来。

“跟他们谈谈吧,比利,好不好?听听他们怎么说。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可以帮你。”

比利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凯瑟琳回到屋里,把电话交给丹尼斯。等待的时候,比利试着想象万一他回不来,家人会怎么样。他知道凯瑟琳会挺过去,她的愤怒会胜过内疚。帕蒂也会,她有布赖恩。可是妈妈呢?抛开她的自负,她会受到巨大打击,甚至是毁灭性的。不过不是一下子垮掉,他猜想妈妈的内心会慢慢地变得麻木,就好像坏天气,寒冷阴霾,风雨交加,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发黑的尘土。就像今天。

不过此刻妈妈的心情很好,看完中场秀她很兴奋。“太不像话了,”她说,“那些下流的扭动,就像集市上的低俗表演。我真不明白这种东西怎么可以上电视。”

“我同意,妈妈。不是我的主意。”

“还记得超级碗上那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吗?再这么下去就没人看球赛了。很多人都厌烦了。你看到了吗?那根本不是跳舞……”

“妈妈,我就在现场。”她显然喝了两三杯酒。加油,妈妈,再喝一杯。天知道她需要一场狂欢。

“……我记得汤姆·兰德里当教练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事情。他们有标准。他管球队管得很严。我不知道是不是从诺曼·奥格尔斯比买下球队之后开始的,还是因为他请的教练或者雇的什么人……”

丹尼斯越说越满腹牢骚、义愤填膺,越说越忘乎所以。比利时不时哼两声来应和一下,耐心地等妈妈发表完长篇大论。

“听说你正在家里准备大餐。”

“没什么。跟往年差不多。”

“太好了。别累着自己。”

“没事,我不累,姑娘们都在帮忙。你们过感恩节了吗?”

“当然,他们请我们吃的可好了,到体育场里的俱乐部吃的。”

“啊,那就好。”

比利突然意识到要是他死了,她的生活会变得多么可怜。抛开自尊不说,丈夫瘫痪,儿子阵亡,成堆成堆的医疗账单……他想或许应该提高他的士兵保险,接着又想不知道医院会不会全部接受。

“爸爸好吗?”

“他很好,在客厅跟皮特一起看比赛。”

“嘿,真是有趣的一对。”

“是啊,他俩好像相处得不错。”

可怜的妈妈,不得不成为自己人生的配角。

“你现在在哪里?”

“在大厅。我想他们要带我们回座位上去了。”

“暖和吗?”

“我很好,妈妈。”

“因为我看你什么厚衣服都没穿。”

“我没事。体育场里很暖和。”

“好吧,我想你一定很忙,我就不再占用你的时间了。”

“不会。”比利说,心里有些恼火。这说不定是他们最后一次讲话——别这么戏剧化!——她竟然急着挂自己儿子的电话。比利知道她这么做并没有恶意。她只是一辈子都习惯于凡事节制,她需要一切都化作索然无味、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比利理解界线的意义,然而一旦过度,这种日常生活就变得有害了。

也许这就是他想尝试新事物的原因。“好吧,妈妈,告诉大家我爱他们。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