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一(第2/7页)

接近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那个叫“李子”的小家伙肠胃不再蠕动了。伊娃给他揉肚子、喂温水。她心想,准是我的奶水出了毛病。萨格斯太太给了她一些麻油,可还是无济于事。孩子哭闹又踢打,怎么喂也咽不下多少。他看起来很痛苦,在愤怒和折磨中拔高嗓子尖叫。有那么一刻,他被自己的哭喊激怒了,又是噎住,又是窒息,好像快被扼死了一样。伊娃向他跑过去,慌乱中踢翻了一个瓦质尿盆,孩子的尿把地板弄湿了一片。她总算把他哄下后,到了夜里,孩子再次哭喊起来,于是她下狠心要彻底结束他的痛苦。她把孩子裹在毯子里,手指在猪油罐的缝隙和四周揩了一下,就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室外厕所。她在漆黑的夜色和令人窒息的恶臭中蹲到地上,把孩子放到膝盖上露出屁股,把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一点食物(除了三棵甜菜之外)塞进了孩子的肛门。靠着猪油的润滑作用,她用中指慢慢探进肛门,试着松动孩子的直肠。她的指甲碰到了一块摸起来像石子的东西,便把它掏了出来,其余的也就跟着出来了。那又黑又硬的大便落到冻土上时,“李子”的哭闹停止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伊娃蹲在那里,不明白为什么她折腾这么久才跑到这儿帮他排便,不明白她为什么蹲在这里,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心爱的宝贝男孩,冻得自己小腿和嘴唇发僵,鼻子发酸。她摇了摇头,就像要把脑髓甩出去,然后大声说:“啊。不。”接着她回到屋里,躺到床上。“李子”知足地睡着了,寂静让她有机会陷入了沉思。

两天后,她把三个孩子留给了萨格斯太太,说第二天就回来。

十八个月后,她突如其来地走下一辆大车,带着双拐、一只黑色的新钱包和一条腿。她首先把孩子领了回来,接着给了惊诧不已的萨格斯太太一张十美元钞票。后来,她在木匠路边盖起了一座房子,离波依波依原来盖的那间小屋六十英尺。她把原来的小屋租出去了。

“李子”三岁那年,波依波依回到了镇上,还拜访了她一次。伊娃听说他要来,就准备好了柠檬水。她想象不出见面时她会有怎样的举动和心情。她会不会哭?会不会掐他的脖子?会不会要求他和她睡觉?她想象不出。于是她就干脆等着瞧,她一边在一个绿色的大水罐里搅拌着柠檬水,一边等待着。

波依波依摇摇摆摆地走上台阶,敲了敲门。

“进来吧。”她喊道。

他打开门,微笑着站在那里,一副春风得意、忠厚老实的样子。他脚上穿着一双闪亮的橘黄色皮鞋,头上戴着一顶城里人用的草帽,身上是一套浅蓝色西装,领带上还别着一个猫头领带夹。伊娃微笑着请他坐下。他也回以笑容。

“怎么样啊,丫头?”

“挺不错的。你还好?”她从自己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词句,就知道他们俩的谈话会以客气的基调开场。当然,她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知道自己会不会用冰锥穿透那个猫头领带夹。

“喝点柠檬水吧。”

“正好。”他以一个心满意足的姿势摘下了草帽,他的指甲又长又亮,“天可真够热的,我跑了整整一天啦。”

伊娃透过纱门朝外望去,她看到一个穿豆绿色裙子的女人靠在最细的一棵梨树上。再回过头来看他时,她想起了“李子”成功地从核桃里挖出仁来吃的那张面孔。她再次微笑了,倒柠檬水给他。

他们俩的谈话进行得轻松简单:他海阔天空地说着,她随时搭茬;他打听这户,询问那家,像别人一样,唯独不问她的腿。这场谈话就像是和一个在归途中顺路进来问声好的远亲闲聊似的。波依波依没要求看看孩子,伊娃在谈话中对儿女也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