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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就是珀西瓦尔再也看不到的那个世界了。让我来看一看吧。那个卖肉的正把肉送到隔壁那一家;两个老人正沿着人行道蹒跚而行;一群麻雀飞落下来。接着,机器发动起来了;我注意到那种节奏,那种振动,但那只是一种与我毫无关系的东西,因为他再也看不见它了。(他面色苍白,浑身裹着绷带,躺在一间屋里。)所以现在是我弄清楚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好机会,但我必须得小心谨慎,不能撒谎。对于他,我的感觉一直是:他处在那个地方的中心位置。今后我再也不到那个地方去了。那个地方已经空了。

“哦是的,戴毡帽的男人和提篮子的女人,我可以向你们断言,你们已经失去了一种对你们来说原本十分宝贵的东西。你们失去了一位你们原本可以追随的领袖;你们中间的某一位失去了幸福和孩子。原本应该将这些给予你们的那个人,他死了。在印度一家炽热的医院里,他浑身缠着绷带,躺在一张行军床上,一些苦力蹲在地板上摇着那些蒲扇——我忘了这在他们那里叫什么了。但是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你很可能是搞错了’,当鸽子落在房顶上,我的儿子刚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如是说,仿佛这是一件无可置疑的事实。我从小记得他那种超然的古怪神气。而且我又继续说到(我的双眼充满泪水,随后就渐渐干了):‘可是,这比你敢于想望的要好得多。’我朝在大街尽头的半空中面向着我而又看不见的某个抽象的东西说:‘难道这就是你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接着我们感到欢欣鼓舞。因为你确实尽了你的全力。我徒劳地对着那张苍白严峻的脸说(因为他只有二十五岁,而本来应该活到八十岁)。我不准备躺下来,在哭泣中度过充满烦忧的一生。(这话应该记在我的笔记本上;对那些遭受了毫无意义的死亡的人表示一种轻蔑。)而且,这一点也很重要;我必须能够将他置于某种无聊又滑稽的境地,好使他不会觉得自己骑在高头大马身上是多么的荒唐可笑。我一定要能够这样对他说:‘珀西瓦尔,一个荒谬的名字。’然而,我要对你们这些匆匆忙忙赶往地铁车站的男男女女说,你们原本是应该非常尊敬他的。你们原本是应该排成长队追随其后的。哦,要在一群张着空洞而急切的眼睛观望人生的人中间夺路而行,这该是多么奇异的事情啊。

“但是信号灯早已点亮,它不断地召唤,试图诱使我返回。好奇心只是被短暂地摆脱了一会儿。你简直没法离开这架机器而生活上哪怕半个钟头。我注意到,人们的躯体已经变得模样很平常了,可是在它们的内部却是互有差别的——这就是透视。在那块报纸张贴牌的后面,是一家医院;那长长的房间里有一些黑肤色的人正在拉绳子;之后他们为他举行了葬礼。然而,既然人们说有一位著名的女演员离了婚,我就会马上询问是哪一位。但是我拿不出一分钱来;我没法去买一份报纸;我还忍受不了别人的打搅。

“我自问,要是我再也不能看见你,把我的目光盯在那个实体身上,那么我们将会通过什么方式来联系?你已经穿过庭院,越走越远,把连在我们之间的那根丝线越拉越细。不过你依然存在于某个地方。你身上的某种东西依然存留下来。比如说作为审判员。就是说,如果我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某种新的气质,我会私下里请你来评判。我会问,你的评判结果是什么?你将依旧承当仲裁者的角色。但是这将持续多长时间呢?事情将变得越来越难以解释清楚:将会出现各式各样新的事物;我的儿子不是已经诞生了吗。我现在正处在某种经历的顶点。它终将会衰落下去。我再也不会深信不疑地大声叫嚷:‘多好的运气啊!’意气风发,鸽群的降落,全都一去不复返了。混乱,细节,又回来了。我再也不会对橱窗上写着的各种名目感到大惊小怪了。我不会再去想为什么要匆匆忙忙?为什么要赶火车?事物的秩序恢复了;一个事物会引出另一个事物——这是通常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