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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簧门在不断地开了又开,”罗达说,“不断有一些陌生的人走进来,一些我们今后再也不会遇见的人。他们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冷淡神气,令人讨厌地擦着我们身旁走过,使我们感到:即使没有了我们,这世界也将继续存在。我们绝不会销声匿迹,我们绝不会忘记自己的面孔。就连我,虽然没有自己的面孔,虽然走进来时对他人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苏珊和珍妮进来时曾使他人的身体和面孔都起了变化),无所归属,无所依托,跟什么都合不到一块儿,甚至没法使自己变成一片空白、一种自然的延续或一堵无声无息的墙,好作为背景让这些人影在上面移动,但我同样也感到坐立不安。这都是因为奈维尔和他那种忧伤的缘故。他那种忧伤的强烈劲儿,搞得我心乱如麻。什么也安定不下来;什么也平静不下来。每一次门被推开的时候,他就死死地盯着桌子——他不敢抬起头来,之后就探求地望着邻座说:‘他还没有来。’不过他终于来了。”

“现在,”奈维尔说,“我的树开花了。我的心情振作了。所有的郁闷全都消失了。所有的障碍全都扫除了。笼罩着我们的沉闷气氛结束了。他使一切恢复了正常的秩序。餐刀又开始用起来了。”

“珀西瓦尔来了,”珍妮说,“他没有特意打扮自己。”

“珀西瓦尔来了,”伯纳德说,“他捋了捋头发,不是因为虚荣(他没有照镜子),而是为了谋求体面之神的好感。他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英雄。那些小伙子曾经跟在他身后列队穿过运动场。他擤鼻子的时候,他们也跟着擤鼻涕,但却擤不出来,因为他是珀西瓦尔。现在,当他就要离开我们到印度去的时候,所有这些琐碎的事情全都浮现出来。他是一位英雄。哦,真的,这是无法否认的。而且当他在他喜欢的苏珊旁边坐下来时,事情也就圆满了。我们这些从前像一群互相乱咬的豺狗一样汪汪叫的家伙,这会儿都像士兵在长官面前那样做出一副规矩而又沉着的模样。我们这帮人,曾经因为年轻而各行其是(年龄最大的也还不到二十五岁),曾经像性急的鸟儿一样各唱各的调,怀着青春年少时的那种残酷无情的、野蛮的自私心理猛砸过我们各自的蜗牛壳,直至将它砸得粉碎(我也参与过的),或是曾经独自高踞在卧室窗外,歌唱那对于一只羽翼未丰、雌黄未退的雏鸟来说特别珍贵的爱情、荣耀以及其他的种种个人体验;而如今,我们变得互相亲近起来了,并且当我们在这家饭店里坐下来的时候,我们相互贴得更近了,因为在这家饭店里每个人的趣味不尽相同;车辆行人的络绎不绝搅得我们总是分心,镶着玻璃的大门总是不断地开了又开,把各种各样的诱惑强加给我们,对我们的自信心构成伤害与破坏,所以一起坐在这里使我们愈加彼此相亲相爱,愈加相信我们承受诱惑的忍耐力。”

“现在让我们从孤独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吧,”路易斯说。

“现在,让我们痛痛快快地、直截了当地说出我们心里正在琢磨的事情吧,”奈维尔说。“我们孤身独处、埋头学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那些我们相互之间掩掩藏藏、躲躲闪闪的偷偷摸摸的时日,那些我们在楼梯上泄露秘密、时而胆战心惊时而欣喜若狂的时刻,全都一去不复返了。”

“年迈的康斯坦布尔夫人举起那块海绵,于是暖流就传遍了我们的全身,”伯纳德说,“我们好像披上了一身焕然一新、感觉舒坦的用皮肉做的衣服。”

“那个穿长统靴的小伙子正在菜园里和那个帮助洗碗的女佣谈情说爱,”苏珊说,“在那些被风吹拂着的晒洗衣服下面。”

“风儿吹拂的声音像是一只老虎在喘息。”罗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