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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过后,”珍妮说,“我正在跑步。我看见树篱上一个孔洞里的叶子在晃动。我想‘那一定是一只小鸟呆在它的巢里呢’。我拨开树叶,瞧了瞧;然而根本没有什么呆在巢里的小鸟。那些树叶还是在动。我吓坏了。我跑过苏珊身边,跑过罗达身边,又跑过正在工具棚里谈着话的奈维尔和伯纳德。我边跑边叫,越跑越快。是什么东西让那些树叶子晃动呢?是什么使我心跳,挪动我的双腿呢?哦,我冲到了这里,看见你,路易斯,像一株小树一样碧绿,像一根树枝,纹丝不动,呆呆地睁着你的眼睛。‘他死了吗?’我心想,接着就吻了你,同时我的心在我的粉红色上衣里面不停地跳动,就像这些叶子,虽然没有什么使它们动,却仍在一个劲儿地晃动。现在我闻见天竺葵的气息;我闻见泥土堆的气息。我舞蹈。我细语。我像一张撒开的光线织就的网将你罩住。我浑身颤抖着扑倒在你的身上。”

“透过树篱上的孔隙,”苏珊说,“我看见她亲吻他。我从我的花瓶上抬起头,透过树篱上的一个孔隙望过去。我看见她亲吻他。我看见他们,珍妮和路易斯,在接吻。现在我要把巨大的痛苦裹在我的小手帕里。我要把它紧紧地揉成一团。我要在上课之前独自跑到山毛榉树林那边。我不想坐在课桌旁,做算术题。我不想坐在珍妮和路易斯的旁边。我要把我的哀伤带去,将它摊放在山毛榉的树根上。我要细心检查它,把它捏在手指中间。他们会找不到我。我会吃坚果,在黑莓丛里觅食鸟蛋,我会变得头发蓬乱,我会在树篱下面睡觉,喝沟里的水,死在那里。”

“苏珊从我们旁边走了过去,”伯纳德说,“她从工具棚的门口走了过去,手里的手帕揉成了一个圆蛋儿。她没有哭,可是她那双特别美丽的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就像猫儿在跃起之前细眯着的眼睛一样。我要跟着她,奈维尔。我要悄悄地跟在她后面,满怀好奇地随时准备着,好在她忽然怒气爆发并且觉得‘我孤独啊’的时候,上前去安慰她。

“现在她为了瞒过我们,正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穿过田野走去。接着她走到了斜坡那边;她以为谁也看不见她了;她双手紧握在胸前,迈脚奔跑起来。她的手指甲紧紧地掐着那个揉成一团的小手帕。她朝着不见阳光的山毛榉树林直冲过去。她一跑到那儿,就张开双臂,像个游泳者似的冲进了树阴。但是由于刚刚从阳光中来,眼前一片昏暗,她脚下就绊了一下,扑倒在树根上;那里的光线就像气喘似的时隐时现,闪烁不定。树枝在上上下下地晃悠。在这里有烦躁和苦恼。有忧愁。光线忽明忽灭。在这里有极度的痛苦。盘结弓曲在地面上的树根的形状就像一副骷髅,盘曲的地方堆积着枯枝败叶。苏珊把她的痛苦铺开。她把小手帕摊在山毛榉树的根上,她自己蜷缩着坐在她刚才摔倒的地方嘤嘤地抽泣。”

“我看见她吻他了,”苏珊说,“我透过树叶的孔隙望过去,看见了她。她浑身闪耀着钻石般的光彩翩翩而舞,进入里面,轻盈得宛如一粒飞尘。而我却胖墩墩的,伯纳德,我就是这样矮。我的眼睛望出去,距离地面是这么近,看得清草丛里的小昆虫。当我看见珍妮吻路易斯的时候,我那含着嫉妒的热情一下子就化成了冰冷的石头。我将啃着青草,死在混浊不清、淤满腐枝烂叶的脏水沟里。”

“我瞧见你走了过去,”伯纳德说,“当你经过工具棚的时候,我听见你哭泣:‘我真是不幸啊。’我放下我的小刀子。我正在和奈维尔一起用木柴做小船。我头发乱蓬蓬的,因为康斯坦布尔夫人让我梳梳头的时候,有一只苍蝇落在蜘蛛网上,我就问:‘我是该去解救这只苍蝇呢?还是任由它被吃掉呢?’结果,我总是把事情给耽误了。我头发没有梳成,上面沾满了木屑。我一听见你哭泣,就跟了过来,接着就看见你摊开你那块揉成一团、里面裹着怒气、裹着怨恨的手帕。不过这些很快都会过去的。现在我们的身体紧靠在一起。你听见我的呼吸。你也看见这只小昆虫驮着一枚树叶离去。它一会儿往这边跑,一会儿往那边跑,所以在你瞧着这只昆虫的时候,就连你那想占有某一个事物(此刻这个事物就是路易斯)的愿望一定也在动摇,正像那在山毛榉树叶丛里忽隐忽现的光影;于是,一些在你内心深处悄悄活动的辞句,将会化解紧裹在你这块小手帕里的苛刻怨恨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