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的房子

清晨的微光被那禁止我们打开的厚重垂帘隔绝在外面,克里斯托弗最先打着哈欠坐起身,然后伸了个懒腰,咧嘴冲我笑:“嘿,鸡窝头。”克里斯托弗跟我打招呼。其实他的头发跟我的一样蓬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上帝偏偏给了他和科里那样一头卷发,给我和凯莉的却只是一头波浪发。他们每天都要费尽心思梳平头上的卷发,而我却在旁边艳羡不已,想着要是能跟他们换换就好了。

我坐起身,开始打量四周。这间屋子大概是十六平方米,里面放了两张双人床,一个大高脚抽屉柜,一个大衣橱,两张放满东西的椅子,一张自带梳妆椅的梳妆台放在两扇窗户中间,另外还有一张配有四把椅子的红木桌子。这些东西让屋子显得又小又乱。两张大床中间还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有一盏灯。屋子里总共有四盏灯,然后所有色彩沉闷的家具下面都放了一块已经褪色的带金边的东方红地毯。我想那块红地毯以前定然是漂亮的,只是如今已经破旧不堪。屋子的墙壁上贴着奶油白的植绒花纹墙纸,被褥都是金色的,用厚棉花缎子一样的布料缝成。墙壁上还挂有四幅画,乍一看,那四幅画真是让人屏息。面容可憎的魔鬼在红色的地洞中追逐全身赤裸的人们,神秘怪异的魔鬼将那些可怜人大口吞下,有些人的脚还在那里乱踢,半截身子已挂在那长有尖利獠牙的怪物的嘴上。

“你不能这样盯着看,可能会被魔鬼看见的。”我那无所不知的哥哥对我说,“十有八九,我们那个天使外祖母将这些画挂在这里是为了时刻提醒我们听话。看着有点像戈雅注的作品。”克里斯托弗说。

哥哥真的是无所不知。除了最想当医生之外,他其实也一直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他尤其擅长画画,不管是水彩画还是油画等,都画得像模像样。反正除了收拾自己和照顾自己这两件事,其他的他都很擅长。

我站起身,想要走到卫生间,克里斯托弗却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并抢在我的前面钻入。凯莉和我的床为什么安排在离卫生间那么远的地方?我只能不耐烦地坐在床前,晃着两只脚等他出来。

由于我晃来晃去,凯莉和科里不约而同地醒了。两个小家伙打着哈欠坐起身,然后用手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动作一致好似照镜子一样,然后凯莉用笃定的语气对我说:“我不喜欢这儿!”

凯莉这么说并不让人意外,她天生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她大概是九个多月开始会说话的,而在那之前她能明确地表示自己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对于凯莉而言没有中间地带——非黑即白。高兴的时候她有着最为迷人的小奶音,听着就跟清晨欢快婉转的鸟鸣一样。而麻烦在于,她这只小鸟会啾啾地叫上一整天,除了睡觉绝不会休息。凯莉会跟布娃娃说话,跟茶杯说话,跟泰迪熊和其他的一些动物玩偶说话。任何能坐着听她絮叨还不会回嘴的小东西,都会被她揪着说上好一阵。到最后,往往是我任由她说,只是装作没听到一样。

科里就完全不同了。凯莉说个不停的时候,他往往会坐在旁边认真地听。我记得辛普森太太以前常说科里是“静水流深”。不过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生性安静的人确实总带着那么点神秘,让你忍不住猜想安静的表面之下是否有暗涛汹涌。

“卡西,”我那一脸稚气话又多的小妹妹叫我,“你刚才听到我说不喜欢这儿了吗?”

听凯莉这么说,科里立马从床上爬起并跳到我们的床上,然后过去紧紧抱住凯莉,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恐惧的样子。他一本正经地问:“我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