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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老师把那幅画交还给乔书培的时候,那么勉强地微笑着,勉强地挤出了几句话:

“乔书培,没有人能轻易地‘评审’艺术的价值,除了我们自己!不要灰心!”

那天放学后,他没有回家。拿着那幅画,他走到海边。那正是隆冬的季节,海边没有人,海风强劲而有力,沙子刮在人脸上,都刺刺地生痛。他面对那广阔的海洋,忽然想放声狂歌狂啸狂叫一阵。但,他什么都没做,踯躅在海边,他望着那无边的海洋,第一次认真地评判自我的价值。然后,由于冷,由于孤独,由于心底的那份沉重的刺伤,由于失意……他像童年时代一般,把自己隐藏进了那岩石的隙缝里。坐在他那掩蔽的所在,他从隙缝里望着云天,听着海浪的喧嚣,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渺小,好渺小……渺小得不如一粒沙,微贱得不如一粒灰尘。

就当他在那岩石中品尝着“失败”的时候,他发现有个人影闪进了岩洞,他抬起头来,是殷采芹!她正斜倚在高耸的岩壁上,默默地瞅着他。自从小学毕业以后,他就没有和她一起玩过,在学校里遇到,大家也只是点点头而已。现在,她站在他面前,不说话,不动,静静地瞅着他,大眼睛盈盈如秋水,皎皎如寒星……风钻进了岩缝,鼓起了她的裙子和衣衫,把她的短发吹拂在额前。他迎视着这对目光,也不动,也不说话,只觉得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加重,血液的运行在加快……

好久好久,他们只是对视着,谁也不说话。然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寂,他粗声地、微哑地问:

“海边这么冷,你来做什么?”

她的睫毛微微闪了闪,轻声吐出两个字来:

“找你!”

“找我?”他的语气鲁莽,“找我做什么?”

她不语,又看了他好一会儿。那对眼睛那样清亮,那样坦率,那样说尽了千言万语……使他蓦然间就瑟缩起来,就恐慌起来,就本能地想逃避,想武装自己……尤其,他正在那么失意的时候,那么情绪低落的时候,那么自觉渺小的时候,那么自卑而懊丧的时候……他粗声粗气地开了口:

“你来嘲笑我的失败,还是来欣赏我的失望?”

她摇头,缓慢而沉重地摇头。然后,她靠近了他,在他对面的沙地上坐了下来,她弓起了膝,用双手圈在脚上,压住那被风卷起的裙摆。她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低声说:

“你知道的,是不是?”

“知道什么?”他皱起眉头。

“你知道,你一直就知道。”她低叹了一声,眼光纯净如秋水,声音低柔如清风,“你在我心目里,永远是个英雄,永远是个胜利者!”

他的心猛跳。十六岁的少年,还是那么混沌,那么懵懂。但是,在这一瞬间,那异样的兴奋就像海浪般冲向了他,使他头昏昏而目涔涔了。他瞪着她,喉咙里干干涩涩的,声音沙哑而模糊:

“再说一遍!”他命令地说。

她瞅着他,蓦然间双颊绯红。

“不说了!”她含糊地说,掉头去看那阴沉天空和那暮色苍茫的海面,“天都快黑了,你是不是预备这样在海边坐一夜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问。

“我当然知道。”她继续望着海面,“你一离开学校,我就……跟在你后面。”

“你……”他睁大眼睛,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回头对他很快地笑了笑,笑得羞涩,笑得含蓄。笑完了,她又掉头去看海面了,嘴里自言自语着:

“为了一次失败,就跑到海边来发呆,真傻!为了那些不会欣赏你的评审委员,就跑到海边来吹冷风,真傻!得不得第一名,就那么重要吗?真傻……”

他瞪着她,心里的结在打开,喜悦的情绪在胸怀里流荡,自悲自伤的情绪在飘散……鼓着腮帮子,他大声地、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