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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乐晚会结束了,乔书培还在那位子上呆呆地坐了几分钟,然后,他站起身来,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走出那礼堂的时候,他只觉得内心隐痛。别了,小学!别了,童年!别了,殷采芹!

为什么要“别了,殷采芹”,他不懂。为什么这一别,会使他心痛,他也不懂。只是,当他走进那夜雾深重的校园,看到那满天繁星,回忆着像颗小星星般闪烁在台上的殷采芹,他就觉得早上自己的演讲、模范毕业生……等等,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往校门口走去,刚踏上通校门的那条石板小路,就听到身后有个急促的声音在喊:

“等一下,乔书培!”

他站住了,回过头来,就一眼看到殷采芹向他飞奔而来。她已换掉了舞衣,只是脸上的妆还没卸,红红的面颊,红红的嘴唇,那乌黑的大眼睛像支醉死人的歌。他局促地站着,不安、懊恼、烦躁、期待的各种情绪,把他紧紧地缠裹着。

“什么事?”他粗声问。从眼角,他可以看到她的母亲正远远地站在她后面,怀里抱着她的舞衣,那舞衣仍然在黑夜里闪着光。

“你喜不喜欢我跳的舞?”她问,爱娇地微笑着,那笑容像朵盛开的花。

他耸耸肩。

“很好呵!”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微笑消失了。

“你不喜欢。”她低声说,叹口气,“男生都不喜欢看跳舞。”她自我解嘲地说,又伸长脖子四面张望,“你爸呢?”

“他没来!”他尽量答话简短,而且气呼呼的,似乎这样就不算对父亲失信。

“哦!”她再仔细看他,“你在和谁生气?”

“没有。”

“哦。”她咽了一口口水,如释重负,“我妈妈要我帮她向你爸爸道歉,因为早上我们好失礼……”她凝视他,又微笑起来,“我妈说,请你明天晚上来我家吃晚饭……”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兴奋地、欢乐地低语,“告诉你,我爸爸明天一早就带我哥哥和他妈妈去台南,家里只有我和我妈,你不是一直想参观白屋吗?我们可以玩一个够!我带你去看阁楼里的储藏室,有几百年前的东西,连清朝的衣服都有,我祖先做过清朝的大官,你一定会喜欢那些东西,还有一口镶了珠宝的箱子,还有那些古古的家具,你一定会喜欢!”

他睁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这“邀请”真是诱惑极了。但是,他才答应过父亲,不和殷家来往!

“喂,你在想什么?”她惊愕地问。

“噢,没什么。”他回过神来。

“明天晚上等你?”她挑着眉毛,“不要晚上,你下午就来好了。”

他咬咬牙。

“我不去!”他短促地说。

“什么?”她吓了一跳,不相信地看着他,“你不去?”

“不去!”

“为什么?”她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里面闪熠着清亮的光芒,“我说过了,我哥哥不在家,不会和你打架的,家里只有我和我妈呀!”

“我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他恼怒地低吼,“你怎么这么啰嗦?”

她呆住了,怔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笑容消失了,乌云移过来,遮住了那对发亮的眼睛。她那红艳艳的嘴唇吸动着,却没有吐出任何声音。

他再看了她一眼,发狠地一跺脚,他掉过身子,飞快地就往校门外跑去。他跑得那样急,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力量在拉扯他似的。

别了,小学!别了,童年!别了,殷采芹!他心里模糊地念叨着,跑得更快更快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