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8页)

看来一夜称雄的好梦是难圆了。马锐怏怏的,转而求助于器械,抱恨练些棍操剑术什么的,在呼呼生风的旋转中激励着自己复仇之心不灭,发泄着自己对那难酬难言的壮志的失望。他一下就喜欢上辛弃疾的词了。

马林生对儿子的习武热情十分赞赏,“好好,知道锻炼身体了,注意别学了出去打架使。”

有时饭后茶余,动了闲情逸致,还招呼马锐,“来套猴拳给我练练。”

事态继续恶化,马锐已经逃学两天了。夏青来找他,告诉他刘老师已经发怒了,她根本不信夏青代他请的病假,强调病假必须有医生假条。如果没有假条马锐又再不来上课,她就要找上门来家访。一旦证明马锐的旷课毫无理由,学校就要给他严厉的处分。

马锐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儿。他明天必须上学,哪怕要向学校老师泄露真情,虽然他清楚刘桂珍一定不认为这是旷课的理由。

“你是不是让你爸给写个条儿,证明你这两天确实发烧了,也好有个交代。”夏青对他说。

“不!”马锐一口拒绝,态度极为坚决。他宁肯在学校丢脸,也不愿在父亲面前露出一丁点软弱。

“明天我跟你一道上学,看他们还敢截你。”夏青表示。

“不,不用你陪我!”马锐严词拒绝。

“我一定要陪你!”夏青比他还坚决,“明天上学你等我。”

“不要!”马锐愤怒地哭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安全得受一个同龄的女孩儿的保护。那些大人呢?那些天天吵吵着要管他的老师家长呢?他不无委屈地油然想,在他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不请自来,而在他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无一存在。他感到被他们抛弃了,同时又隐隐地感到他的孤单无助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只哭了一下就止住了。

晚上,他睡得很晚,一直等到父亲回来,他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的目光是忧伤又充满期望的。可马林生丝毫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快乐地走来走去,洗脸洗脚,脱衣服脱裤子脱袜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他奇怪儿子为什么迟迟不睡,催促他赶快上床钻进被窝,然后关了灯,自己上床后很快便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息。

第二天,马锐醒来后,父亲已经走了,桌上摆着给他留下的一份早餐,盖着碟子保温的豆浆和三根油条,旁边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和三元钱,纸条上注明两元是给他这周的零花钱,一元是还他的一笔欠债——“两清了!”纸条上最后一句话是这么写的,后面是一个粗大的惊叹号。

马锐吃了油条和豆浆,没动那笔小钱和纸条,然后背上书包,走到放杂物的双屉柜前,拉开抽屉,检视了片刻,挑出一把锥体细长雪亮的螺丝刀,握在手里掂了掂,放进书包——整个咀嚼咽食和往书包里装螺丝刀的过程中他始终平静,动作从容。

他打开屋门走出去,从阴暗的房内一下进入到强烈的阳光下,他不由眯起眼睛。

夏青背着书包等在院门口,神色严峻。

他经过夏青身边时并不看她也不说话就像不认识她,出了院门来到胡同里便加快了步伐,想要甩掉她。

夏青紧紧跟着他,有时小跑几步,免被落下太远。

阳光照在胡同里,像透过花房的玻璃天窗洒下来那么浓密、光雾迷蒙。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紧紧相跟脚步匆匆地在胡同里穿行,鞋底交错踩打着柏油路面发出拍手击节般的脆响,两只同样式同分量的书包在他们不同弧度的胯侧喘吁般地颠动着。

他们接近胡同口了,络绎闪过的公共汽车和电车的中部路数牌都能看清了,自行车的铃声和汽车轮胎的轧轧声以及人群的嘈切脚步混成一体又各自突出地扑面而来。

他们看到那群散站在大槐树下台球案周围的长发年轻人的手执球杆的身影,和完全处于树荫下清楚得如同照片的脸容。那帮坏蛋也看见了他们,有几个背向他们的也转过身,脸上笑嘻嘻的,看上去似乎毫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