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2/17页)

麦肯基研究着一张浅黄色的备忘便签,表情越来越阴沉。

“这好像是给你的私人信件,”他说,“除此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上面并没有标明这是私人的。”

他把这张浅黄色便签从桌子那头扔了过来。

提金斯笨重地坐在他的罐装腌牛肉箱子上。他首先看了看纸上签名的缩写:“E.C.将军”[14]。信里写着:“看在老天的分上,把你老婆从我这里弄走,我将不允许我的总部附近出现裙装女人,你给我带来的麻烦比我所辖部队其他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

提金斯哀叹了一声,在罐装腌牛肉箱子里陷得更深了。好像有一头他并未注意也毫无防备的野兽突然从头顶的一根树枝上跳下来,扑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身边的准尉副官保持着令人无比尊敬的管家的仪态,说:“营旗士官摩根和一等兵特伦奇要从补给站的连部办公室过来帮忙处理新兵的文件,好协助我们。你和另一位军官为什么不去吃点晚饭呢,长官?上校和随军牧师刚刚进食堂,我提醒过食堂的勤务兵,叫他们把你的饭热着。摩根和特伦奇处理文件都很在行。我们可以把士兵手册拿到你的桌前给你签字。”

他女性化的关切让提金斯眼前一黑,提金斯又气愤又受打击。他叫准尉副官滚下地狱,因为在新兵出发之前他自己是不会离开小屋一步的。麦肯基上尉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准尉副官告诉麦肯基上尉,提金斯上尉为他乱糟糟的派遣队花了那么多心思,好像他是冷溪近卫团的副官,正在切尔西派遣一支警卫队似的。麦肯基上尉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站能比别的步兵基地站都早四天发兵。他只愿说这么多——他勉强加了这一句,然后又埋头看他的文件去了。小屋在提金斯的眼前慢慢地上下移动。可能刚才他的肚子被踢了一脚。惊骇就是这样吞噬了他。他自忖着,老天做证,他真得管好自己的事了。他用沉重的双手抓住一张浅黄色的纸,在上面写了一列胖墩墩、湿乎乎的字母。

a

b

b

a

a

b

b

a

等等。

他带着谴责的语气对麦肯基上尉说:“你知道什么是十四行诗吗?给我一首十四行诗的韵脚,这是概略。”

麦肯基抱怨道:“我当然知道十四行诗是什么。你打算玩什么花样?”

提金斯说:“给我一首十四行诗的十四个韵脚,我就给你写一首十四行诗,在两分半钟之内。”

麦肯基回击道:“如果你这么做,我就花三分钟把它转写成拉丁语的六音步诗行。在三分钟以内。”

他们俩似乎在用最毒辣的话语互相中伤。在提金斯看来,好像有一只巨大的、使人着迷而又致命的猫正绕着那座小屋行进。他想过和妻子分手的情景。自从她凌晨四点离开他们的公寓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而那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甚至像是几个世纪以前,当时曙光刚刚照在街对面乔治王朝时代的房梁上的烟囱管帽上。在凌晨彻底的宁静里,他听到她非常清晰地对车夫说出“帕丁顿”这个词,在那之后整个学院里的燕子被都惊醒了,唱起歌来……他脑海里突然骇人地冒出一个点子,那声“帕丁顿”可能并不是他妻子本人说的,而是她女仆的声音……他是个循规蹈规的男人。他有一条准则:从来不在震惊的时候回想令人震惊的事情。心思在那时候太敏感了。令人震惊的事情一定要从各个方面考虑通透。如果你在心思过于敏感时想事情,得出的结论可能会非常偏激。所以他对麦肯基叫道:“你写好韵脚没有?这该死的一切!”

麦肯基无礼地抱怨道:“没有,还没写好。想韵脚比写十四行诗难多了。死去,焦虑,盘起,气息……”他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