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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们连对方长啥样都不清楚,要在人群里挑出彼此来也太费事。

我已经快过篮关收费站了,你不见也不行了。

苏梅红脑子里如焰火升腾。然后苏梅红就笑了:还怕一个老豪不成?苏梅红想起自己刚刚咬牙切齿发下的誓愿,由不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路大笑着奔到衣柜前。苏梅红对自己的那些套装、淑女装看也不想看一眼,好不容易挑出件可以挽救的体恤,苏梅红毫不犹豫就在衣服胸口的那个位置用剪刀剜出个洞,又在右边衣袖靠肩头的地方斜斜地剪了道口子,苏梅红把体恤在双手间绞缠揉搓后,又翻出件灰蓝的牛仔裤,打算就这样穿戴着去见老豪。

苏梅红刚把一个简单的发髻挽在脑后,老豪的电话就来了。

尽量愉快着心情下楼,苏梅红再次想到老豪的长相,她再次确定他是长得不好看的,也是寂寞的。

在人群里找人怎么也是容易的啊,苏梅红倒有些感叹地想。她惊讶于自己对老豪的想象,她对他的座驾的猜想和现实是一致的。接着就要看见一张表情落寞的、平淡无趣的脸了!苏梅红不由闭了下眼睛。黑色奥迪的玻璃窗缓缓降下,在漫长的天地永恒的安静里,苏梅红睁开自己的眼睛,她看见那样一双清澈无雨无渔无虞的眼睛。对,无雨无渔无虞,苏梅红确实是这么联想的。苏梅红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竟能有叫打量他的人看不见他脸上别的器官的能量,在后来的时光里,苏梅红觉得自己忘记了挑剔,她有一瞬间的慌张。

你送我可以酿冰酒的葡萄,那我就请你喝冰酒吧。古人把这种美好的事情叫“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苏梅红说。这家西餐馆的冰酒是顶好的,有一年我跟一个腐败团出游,在塞纳河的豪华游轮上喝到的,就是这个牌子的冰酒。

我是不能喝酒的,一滴都不能喝。老豪紧张地说。

你一小时前在电话里说冰酒的时候,我听见你吞咽口水的声音了。苏梅红笑嘻嘻地说。

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撒谎。我不能喝酒,一喝就出事。

是怕喝酒控制不住自己犯错误吧?

你看你看,叫你误解真不好意思。那就喝一杯,喝多了会出人命的。

你看这么好的地方最近也是门可罗雀,就是怕出人命。这段日子来饭店吃饭的人,都怕地震到来自己没法从屋子里跑出去,择座都要挑门口的。就我俩不怕死,还要了这顶里面的屋子。苏梅红努力让自己把话说得风情一些。

她“叮铃”一声和老豪碰了杯,也不看老豪,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又“汩汩”地给自己斟好了酒。然后看老豪。就见老豪正用他那“无雨无渔无虞”的眼睛打量她,低低地说:我得趁这会儿能看清你的时候多看你一眼,要不一会儿我就看不了了。

隔着桌子,苏梅红把自己的脸向着老豪凑了凑,在淡淡的酒意淡淡的香气里,苏梅红替老豪想,这张脸是经得住你老豪打量的吧。

老豪喝酒的姿势蛮有观赏性的,苏梅红由此确定老豪说自己不能喝酒近似于一个谎言。她双手捧了酒瓶给老豪“汩汩”地又斟好了一杯。老豪这次却不推让,由着苏梅红的心意倒。

但是,苏梅红忽然发现老豪是那么安静,安静得她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能隔着长长的走廊听见服务生走过的脚步声。在那片异样的寂静里,苏梅红看见老豪以一个慢动作的姿势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大概是努力控制了自己的缘故,他的头刚好落在杯子、盘子和刀叉之间那片小小的空白处。

苏梅红的吃惊一定不小,她张大了嘴巴,茫然四顾,不知所措。老豪倒下的样子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电影里的英雄主角中弹时候的样子。她忽然那么莫名其妙地,也像电影里的人那样,伸出手,在老豪的鼻子尖试了一试,她不知道他这会儿是死了还是活着,但她想他多半是死了的。她起身就跑,还没忘了顺手把自己的包抓在手中,返身关好房间门的时候,苏梅红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留在地上的脚印,留在杯子、叉子上的手印唇印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