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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点燃了。狼烟滚滚。风把消息带到远方。

王率领臣子妃子在高台上观望。王感受到为王的威仪。王看见他分封的诸侯战马长枪,银甲鲜亮地到来,仿佛是他隐秘的虎威从天而降,拱地而来。王豪壮地大笑,呼应王的笑的,是褒姒脸上噼啪的花开声。王大为满意。王太满意了。王要将这军事演练进行下去。

这样的军事演练进行到第N次的时候,王没有看见他的后备军从八方来,但是这一次,敌人来了。敌人如洪水,势不可挡。逃跑时王依然没有忘记他的妃,他要带她飞到没有敌人的地方去,但他们没有翅膀。王被流矢所中,他以手捂胸,感到疼痛的来处,他挣扎着找他的妃,她脸上如宝石开花的绚烂笑容晃花了他的眼,让他片刻忘记了他的疼和痛。

秦时月

掰着指头算,兵算出自己离家五年了。他记得离家时,门边硷畔的迎春正爆出星星点点的黄。那黄就摇曳在兵心头,这许多年。

兵的娘后来想儿子哭泣的时候,心里总算安慰:赶制的一件棉袍、一双棉窝窝,是兵带着走的。兵的爹老了,于是筑长城的劳役,该兵这样的年轻人替代。兵无所谓,北方,是自己迟早要去的,筑长城、守边,都一样。

兵不停地走在路上,就把麦田走到了身后。接着迎来了山,又走出了山。然后兵就看见无边的枯草,到处都是草,风呼呼吹过时,草低低地伏下,臣服于风的力量之下。兵看见长城时停下,长城在兵眼里,像一条蟒蛇,在平展展的荒草滩上蜿蜒伸展,直到兵目力不能及的地方。兵现在来延展这条蟒蛇的长度。

兵和另一些兵,被教练着和泥、填土、挖沟。不久,兵被固定在和泥这道工序上,因为兵最擅长和泥,兵和泥和得又快又匀,同样的米汁被兵和进泥土,就能筑出冷铁一般的墙。将官用铁戈来戳,戳不透,和兵一起筑墙的人因此得到嘉奖,若是被将官的铁戈戳透呢?那筑长城的兵将被填埋进一段新土墙里去。

第二年的时候,兵和一群兵又被选去种植榆树。那时候,衰草退了黄,添了绿,空气里鲜草的清香一阵阵扑进兵的鼻腔,兵觉得真是好闻极了。一些早开的野花像夜晚的星星一样明亮醒目,真是好看。榆树有大有小,兵严格按照规定的尺距把榆树呈三角形栽下。这些榆树阵,阻挡飞一般驰骋的匈奴骑兵的马腿。一个老兵回答了兵的疑惑。

兵早都闻说匈奴兵是些喜食腥膻的虎狼一样的野蛮人,挥舞大刀,骑高头大马,来如疾风,去如闪电,常常跟随在一股黑风的后面而来,眨眼就掠走了南人的马匹、牛羊、地里成熟的庄稼、屋里煮饭的妇女、河边浣衣的姑娘,简直是一群魔鬼。兵和更多的兵辛苦着筑长城、植榆树,就是为了挡住这疾风、这闪电和比这疾风闪电更可怕的大刀。

在榆树发出呼啦啦明亮响声的时候,兵听说了一个可喜的消息,蒙恬将军打了胜仗。消息是从北方退回来养伤的兵带来的。这个缺了屁股的兵倒不在乎丢了半边屁股在匈奴骑兵的大刀下,他大咧咧地说:就当是喂了饿狼了,命还在,好得很。像他这样的残兵就不用再上前线,不出意外,倒能活着回去见老娘。

兵现在驻守这个叫五里墩的烽火台,和那个缺了屁股的兵,为了区分彼此,下面叫兵为末,叫屁股残缺的兵为老。叫老,叫末,你记住了没?

大批的兵从五里墩烽火台上撤走,只留下叫老与末的两个兵。没有人告诉他俩要留多久,回头会有谁来接替。没人说。时间像草尖上的风,有些摇摆、不定、恍惚。日举烟,夜举火的烽火台有好些日子都是沉默安详的样子,有时候末站在五里墩上向北遥望,他只看见大片的草一天向南倒伏,一天向东倒伏,不好把握的样子。五里墩也不再像以前那种两个时辰一换岗的紧张与警惕。老和末有时候很是诧异,但他们同时说,没有狼烟和火把吵嚷的日子难道不好么?日子像他们在烽火台上摊开的身体,放松,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