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 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第2/17页)

“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绵羊被送到屠宰场还可以给他们提供吃的。”

货物车厢摇晃着,听上去像是缝纫机的噪音,就像是一口金属锅里煮沸的汗水。蒂塔和妈妈挨着不同国籍的一群女人坐在地上,她们其中很多都是德国犹太人。八个月之前从奥斯维辛—比克瑙家庭营地出来的1000个女人中,有一半被留在了汉堡城市郊区靠近易北河的一个车间工作。她们都精疲力竭。最后几个月她们在工厂辛苦地工作着,而且工作时间很长,工作条件极其艰苦。蒂塔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就是一个老人的双手。

也许疲倦还只是另外一种情况。几年来她们一直被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而且还要面对死亡的威胁,睡得不好,吃得更糟,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有用,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能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最糟糕的就是蒂塔也开始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冷漠麻木是所有症状中最糟糕的一个。

不,不,不……我不会退缩的。

她掐着自己的一只胳膊直到感到疼为止。她更加使劲地掐了一下,几乎都快出血了。她需要生活让她感到疼痛。当有东西让你感到疼痛的时候,说明你很在乎它。

她想起了弗雷迪·赫希。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已经很少想起他了,因为记忆刚刚正在找自己的位置。她还是继续想着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长腿男孩说他不是自杀……那么,他的手中为什么会有苯巴比妥?她相信他不想死去,这一切都只是个错误。尽管她知道赫希做事很有条理,很德国人,但他怎么会错误地一下子吃掉二十片苯巴比妥呢?

她叹了口气。也许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不在了,而且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些都没什么。

在火车上,传言她们将会被拉到一个叫做贝尔根—贝尔森的集中营,而且听到有人猜测着新集中营会是什么样子。有些人听说是一个劳动营,不像奥斯维辛集中营或者毛特豪森集中营,那里唯一的工业就是杀人。因此她们不会被带到屠宰场。这似乎是个令人欣慰的消息,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希望就是一个厚厚的剃须刀片,每次只要把手放上去,就会被割破。

“我来自奥斯维辛。”有人说道,“没有比那里更糟的了。”

其他女人一言不发,因为她的话缺乏说服力。虽然她的话很合乎逻辑,但她说得却言不尽意。在那些年里,她们已经发现恐惧是深不见底的,所以她们不会相信的。她们就像是从冷水里逃出来的猫,怀疑着一切。但是所有这些中最可怕的就是她们的感觉是对的。

从汉堡到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这是一段很短的旅程,但是列车却用了好几个小时才在一阵吱嘎声中停了下来。她们需要从站台一直走到女人营地的入口处。一群党卫军女兵带着她们,非常暴力地推搡着她们,粗鲁地冲她们吼着,而且目露凶光。一个女囚盯着一个女卫兵看了一下,她便一下子吐在女囚的脸上,让她转过去。

“卑鄙。”蒂塔小声嘀咕道。妈妈掐了她一下让她闭嘴。

她想着为什么那些女党卫军们对她们如此愤怒。她们是一群被凌辱的人,被夺去了一切的人;她们的一只脚刚刚踩在这个营地上,还没有来得及伤害任何人;她们除了服从和毫无所求地、紧张地为德意志帝国工作之外,不会再做其他任何事情。但是那些肥胖的、吃得好、穿得好的女党卫军们却总是很愤怒。她无法理解这些。那些女党卫军们吼着,用军棍打她们的肋骨,用淫秽的词语侮辱她们,对那些新来的温顺的女人们表现出很恼怒的样子。她再一次对侵略者的愤怒感到惊讶,她们把怒气发到一群对她们什么都没做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