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而惑之(第4/8页)

鲍以安口气稍软:“我们盐商家里是有些银子,可架不住轰雷打闪的就往外搬哪。大人,再这么的小人可真得卖房子卖地了!”

何思圣冷冷地说:“鲍总商临来之前,还说跟人赌牌。小小推一手牌,就二十两银子。这才半个时辰,就哭穷了。”鲍以安一甩袖子:“你要这么说,我老鲍就是没钱了!鲍家就在南河下,你是喜欢宅子,还是喜欢物件,随便搬!”马德昌低声喝道:“老鲍!”阿克占一翻眼皮:“鲍总商,这可是你说的。”

他走到鲍以安面前,但直视汪朝宗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鲍总商急公好义,毁家纾难,本官佩服得很。这七十万两银子,本来是大家均摊的,可现在这么定吧,就由你鲍总商承担一半,三十五万两。何先生,明儿个就去鲍家提银子吧。”

何思圣答得飞快:“是。”

鲍以安呆在那里,汪朝宗横眉冷对。阿克占不再说话,端起茶碗,又放下,转身,退入后堂。

何思圣跟在阿克占后面。他问:“大人你不会真生气吧。”阿克占冷冷一笑:“现在更难受的是汪朝宗。”

阳光炽烈,树上蝉鸣响亮。鲍以安在大太阳底下站着,满脸油汗。他攥着手帕,想擦又不敢擦。他抬头看了看日影,还是逡巡着走到门前,低声下气地哀求门兵:“兄弟,抬抬手,救救老哥哥的急,让我进去见见盐院老爷。”

他手伸进衣袖里,摸着银票。

门兵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了,盐院大人不在!”

鲍以安:“……那求见何先生也行。”

门兵互相对看了一眼:“何先生有大事儿,也没空。”

鲍以安终于忍耐不住,拧起眉毛:“嘿,我就不信放着我这么大的事不管,他们还有心思散心。”但无论他来硬的还是软的,那门始终没有打开。没奈何,鲍以安哭丧着脸来到东关街找马德昌。他急躁地扇着扇子,越扇越烦,赌气地把扇子摔在桌子上:“狗急还跳墙呢,以前那些狗肉账我还是知道的,大不了鱼死网破!”马德昌忙制止他:“你疯了老鲍,那账册怎么好挂在嘴边上!”

鲍以安哭丧着脸:“老马,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老鲍的身家性命都快没了……”

马德昌松了口气:“你看看,又来了,谁对你好,你就跟谁急,真是狗咬吕洞宾!千不该万不该,你那天就不该顺着老汪的竿子往上爬,盐院老爷正一袋黄豆没锅炒呢,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他不整你整谁?你看人家老汪多会说话,不是会说话,是会做人!他顶了盐院老爷,说的话都是护着盐商,一个字儿不谈自个儿,你跟着起什么劲儿啊,这不是抓起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吗?”

鲍以安后悔莫及:“老哥哥,你看我这张臭嘴,祸也惹了,你可得帮我想想法子!”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了阵脚。事情还没那么糟……”马德昌安慰他。

“还没那么糟?”鲍以安忙问。

马德昌脸一沉:“又来了!府尊大人不是你的表亲吗?”

鲍以安毫无底气地说:“宋知府?”

马德昌循循善诱:“官场中人,最讲究个面子,盐院老爷再有来头,不还得在扬州地界上吃喝拉撒嘛。宋大人毕竟是一方父母,也是进士及第,他阿克占不过一介武夫,再怎么说,也得高看宋大人一眼!”

鲍以安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好,这主意好!”

宋由之知道这趟游说一定是热脸贴个冷屁股,他和阿克占虽然交道不多,却无故生起许多畏惧来。毕竟平时盐商多有孝敬,地方事务上更离不开盐商帮衬,宋由之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果然,阿克占只答应给他一个面子,同意缓三天上缴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