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见欢喜(第3/9页)

人群后的几个盐商一看之下马上又低了头,艰难地忍笑。

阿克占四下看了一眼,朗声说:“我这一路,见识了扬州市井之繁华,名不虚传哪。没想到……盐台大人和各位总商,这日子看来是清苦得很啊。”

卢德恭低着身子:“清苦不至于,不过,确实也不像外面传闻的那么风光,黄柏木做磬槌子,就落一外头体面。”

阿克占似十分同情地说:“说得好!兄弟这次来,也是诚心想和各位交交朋友。早听说扬州民风敦睦,兄弟是不胜钦慕啊。在热河行宫的时候,亲耳听皇上说,今年天日晴和,暑气蒸郁,盐该收得好,所以捐输也就该交了。可是看现如今这个样子,莫不成……”

几大盐商对视了一眼,马德昌开腔:“大人,圣明无过皇上,今年盐是收得不错。”

阿克占指着众盐商的旧衣裳:“那……诸位何至于就穷成这样?”

鲍以安加了一句:“还不是私盐闹的!”

卢德恭接着解释:“私盐的价钱,只有官盐的一半。升斗小民贪便宜,都抢着买私盐,不买官盐,结果就……”说着看了看马德昌。

马德昌赶紧接话:“单积压在仪征码头上的官盐,就有几十万斤。官盐卖不动,银子回不来。我们干坐在家里没办法,愁得一把把薅头发。”

鲍以安连连点头:“嘴里嚼什么都不香!”

马德昌大吐苦水:“朝廷、官府、地方的支应,我们又一项不敢短,有出的没进的。唉……”

鲍以安手下的盐商齐世璜接住话头:“禀大人,这是鲍老板、马老板二位总商家大业大,还承受得起。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苦哈哈只能卖房子典地了。”

他一起头,小盐商们就都小声抱怨起来,态度也很谦卑,但意思是很明显的。

卢德恭咳嗽一声,声音渐止,他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身向居中的阿克占施礼:“回大人的话。这些盐商哭穷,您不必尽信。方才下官说过,也还不至于清苦。不过朝廷有朝廷的难,地方有地方的苦。大人是带着圣谕下来的钦差,您怎么吩咐,下官就怎么办。”

何思圣目光凝重地望着阿克占,四下一片安静。

卢德恭终于熬不住了,欠欠身:“大人刚到扬州,下官等迎护不周,致使大人蒙难,下官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盐商们一齐称是。

阿克占故作惊奇地说:“哟,卢大人知道这事儿啊?可是人家的爹是总商!”

堂内又是一片寂静,马德昌、鲍以安等面面相觑。

阿克占缓了一下语气:“这话,兄弟我是不信的。扬州盐商诗礼传家,哪有这样的子弟?”

几个小盐商纷纷说:“对,对。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肯定是冒充的。”

阿克占慢慢悠悠:“不过,我信这样东西。”他的五指缓缓张开,一颗黄金的弹丸掉到桌子上,在桌面乱滚。阿克占小心翼翼拈起它,放在鼻端嗅了嗅,望着呆若木鸡的盐商们:“这够老百姓活一年的。”

盐商们大眼瞪小眼,都不敢接话。

阿克占继续玩着金弹子:“汪总商怎么没来?”

众人又你看我,我看你。

马德昌走上一步:“回大人,许是路途耽搁,还没到。”

阿克占顿时面色一沉。

一个衙役进来禀告:“汪总商到了!”

阿克占不说话,只是揉着脑袋上的包。

汪朝宗衣着光鲜地走了进来。

他在堂口顿了一顿,仿佛意识到满堂上下的静寂由来有因。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汪朝宗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全场,在堂口就拱起了手,下垂的衣袖纹丝不抖。他就这样从容而谦和地从满堂盐商让出来的一条路走到阿克占的案前,恭敬地深深一揖:“小民汪朝宗,见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