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帝的照片(第2/23页)

卢伊吉的父亲曾被这只塔兰图拉的母亲咬伤过,他坚信汗水可以排毒的民间传说,于是不得不通过跳舞来拯救自己的性命。

这种死法极其难看,喉咙肿得连水都咽不下去,你深信自己马上就要渴死了;因为无法呼吸,你感到窒息。如果不幸目睹过这种死法,你会知道受害者先是站在那儿抽搐,乱蹦乱跳,到了后来却只能躺在地上乱蹬,把尘土搅得遮云蔽日。被咬者的抽搐和晃动看上去极像一种舞蹈。人们普遍认为:塔兰图拉的致命一蜇是那个曾席卷了欧洲南部两百年,造成无数人死亡或者命系一弦,被称作“塔兰图拉综合征4”的神经紊乱症的唯一病因。

也许是知道接下来的几分钟将是你生命中最后的时刻,被咬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你反而显得出奇的平静,称之为宿命吧。据说你能感受到毒素沿着你的四肢传遍全身,当它开始燃烧时,你发誓它是从里向外烧的,你又能做什么呢?

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死亡之舞开始了。

死人和活人最大的差别(就被塔兰图拉咬到之后而言)是:活下来的绝不是那些坐在树桩上等死的人。这么做的人很快就会得到他们所等待的——对这个美好世界作最为惨烈的告别。能活下来的人什么都不等,他们抓住蜘蛛的毒牙,立刻跳起舞来。这种治疗方法已经成为一个传奇,包括舞蹈本身,还有塔兰图拉,由于民间秘方的疗效,所有这一切都演变成了一个传奇。

挂在面包房外面的塔兰图拉是吉安尼·特里莫托亲手制作的招牌。当年遇见卢伊吉的父亲厄内斯托·巴切莱蒂的那一刻,他快要饿死了。

当时厄内斯托正躺在床上,做着一个艳梦,他妻子已经离世了。他把手伸到枕头下面,塔兰图拉咬了他一口,把他疼醒了。

因为无处过夜,年轻的吉安尼就睡在附近树下的一个窝棚里。当他听到厄内斯托·巴切莱蒂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时,无法确定那是悲惨的呼叫声,还是一个单人的狂欢派对。精通民谣的巴切莱蒂先生知道只有立刻开始跳舞才能救自己一命,但卧室太小,热流已在他体内散开,感觉就像是在用手喝威士忌,饱含塔兰图拉毒液的威士忌需要空间。他冲到楼下的厨房,虽然空间还不够大,但他已经一边踢开挡道的椅子,一边跳起舞来,塔兰图拉的毒牙已把那玩意注入了他的血液,根本无法用嘴把毒汁吸出来,只能通过汗水才能把那个狗日的亲吻排出体外。多厉害的一副毒牙啊。

肚子饿得扁扁的吉安尼·特里莫托第一次见到厄内斯托·巴切莱蒂时,这个被咬的男人正一头冲出大门,当街跳起舞来,那是一支跳疯了的塔兰泰拉舞。

吉安尼·特里莫托看着卢伊吉的父亲纵情狂舞,情不自禁地加入了进去,为巴切莱蒂的性命跳起舞来。他们手拉着手,十指相扣,世界在两人的旋转里模糊了。他们当时就知道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对方的嘴脸和目光,更忘不了他们嘴里发出的疯狂尖叫。

他们不停地旋转,头、脖子和被咬的手臂都在疯狂地舞动,在街上来来回回地跳着塔兰泰拉,奔跑着,用手击打着后背,哪怕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也不敢有一刻的停歇。

远处的天空露出了晨曦,两人摔倒时屁股先着地,跌倒后还在不停地大笑着。他们跌进一条长满荆棘的沟里,荆棘上全是灰,虽然他们跳了一整夜的舞,相互间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厄内斯托·巴切莱蒂精疲力竭,但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死神虽然还没有离开,但已不再站在旁边俯视他了。骨瘦如柴的男孩率先掉进沟里,厄尼心里涌起一股爱意和感恩之情,他想知道这个男孩是谁。他俩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