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3/13页)

随后召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沉默寡言,狄雷尼正中下怀。他借机默默排练待一会想请教郎赫伯的问题。

那是一幢赏心悦目的屋子,位在一条有树有草坪的街道上。乐太太必定是在窗口候着他,因为他一踏上台阶,门就开了。她整个人堵在门口,一个大块头、妈妈型的女人,有一对闪亮的眼睛,皮肤细腻。

“狄雷尼先生?”她亲切的问。

“是的。你想必就是乐太太。幸会。”

狄雷尼摘下呢帽,两人握过手。她延他入内,接过他的衣帽,挂好。

“他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个病重的人,”她不厌其详的说着,“不要对他的外表太吃驽。他可以下床,不过总是坐轮椅。他瘦得很厉害,左边脸——你知道吧——中风……”

狄雷尼点头。

“一个钟头,”她说得非常武断。“医生说他一次只能起来坐一个钟头。不要太烦他。”

“我不会。”狄雷尼举起牛皮纸袋。“他能喝一杯吗?”

“每天一杯很淡的威士忌苏打,”她说。“他浴室里有杯子。我现在要赶着上街采购。一个钟之内准定回得来。”

“不急,”狄雷尼笑道。“我不会先走的。”

“他的卧室就在楼上第一间。”她向上指。“左手边。他在等你。”

狄雷尼嘘一口气,慢慢走上楼。这个家朴实明朗。壁纸、窗帘、地毯,色泽活泼明亮,一尘不染。

卧室里的那个人活脱就是一具坐在电动轮椅上的骷髅。腿上严严的覆着一条羊毛围巾兜挂在他骨节嶙嶙的肩膀上。身穿一件浆洗过的白衬衫,敝着的领口,露出一截缩皱的颈子。

他歪曲的脸面扭了一下。狄雷尼明白郎赫伯是在努力向他微笑。他赶上前,握起老人瘦弱苍白的手。轻轻地握着。

“你好吗?”他带笑的问。

“还好,”郎赫伯的声音细小虚弱。“还好。你呢?我以为你会穿制服。管区的情形如何?还是一样的乱?”

狄雷尼的迟疑一晃就过,他说,“对。还是一样的乱。真高兴又能看见你,教授。”

“教授,”郎赫伯的脸又扭一下。“你是唯一称呼我‘教授’的警察。”

“你本来就是教授,”狄雷尼说得肯定。

“过去的事了。其实那只是礼遇我的头衔。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郎赫伯小队长,才是真正的我。有意义。”

狄雷尼解意的点着头。举起手里的纸袋。“带给你一点点温暖的东西。”

郎赫伯做了一个微弱的手势。“你太客气了。大队长,请你替我打开它,近来我的手劲很差。”

狄雷尼撕开包装,将酒瓶凑近老人。

“苏格兰威士忌,”郎赫伯抖着手指轻摸着酒瓶。“让我们为过去的那些时光喝一杯。”

“就是等你这句话,”狄雷尼快活的说着,便离开老人进浴室去调酒。他先自喝了一杯纯威士忌,撑着洗面槽,感觉着酒的力道在体内发作。他以为自己已经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是郎赫伯的模样真实令他大惊。

平静之后,他另调了两杯酒,淡的给郎赫伯,浓的自己暍。他等着郎赫伯细瘦的指头扣稳了酒杯才松手。

“坐下来,大队长,坐下,”老人说。“那张椅子,我为你塾了好多椅塾。”

狄雷尼精神奕奕的坐下来。举杯。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他先敬酒。

“祝我身体健康吧,”朗赫伯道,“长命百岁不必了。朋友们一个个都去世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最后一名摩希根人’”。……”

话题就从老朋友、老仇敌开始。绝大半都是郎赫伯在说,他不停的把酒沾唇,不停的议述陈年旧事。狄雷尼不见他吞咽,杯子里的酒却逐渐的在减少。

很快的,酒杯空了。他稳稳的举向前。“这只是加了一点香味的白水而已,”他说。“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