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第3/16页)

第二家要好一些,齐四爷轻轻一敲那人就打开了窗子。可是这只是假象。他一翻过窗户就进到了屋里,我没想到他还如此的身手矫健。当我不耐烦地等在窗外时,里头已经打起来了。只听见一片杂乱的响声,然后齐四爷就被扔出来了,像扔一捆柴一样,那人的力气一定非常大。齐四爷痛苦地呻吟着,间或又发出一声赞叹:“真是个大力士啊。”我问他里头的人是谁,他说不知道,也没法知道,因为根本就看不见。他还说就因为这才打得过瘾。

“敏菊啊,我们就靠着这墙根睡一下吧。动作要快,不然那家伙跑出来,我们又睡不成了。他想要干什么就会干什么。”

齐四爷边说边坐下去,一会儿就打起了鼾。而我呢,就势伏在他膝头上,不到一分钟就入了梦。

我似乎刚睡着就被弄醒了,于是气得哭了起来。我闭着眼,被齐四爷从后面用力推着爬上了马路,又走了一段路我才真正清醒。我向齐四爷提出要在大路边再睡一睡,他说不行,因为那些鬼魂不会放过他。

“要睡的话就只能到马路下面去找那些人家借宿。”

“可是他们不让我们借宿啊。”

“正是这样。不过刚才我们已经睡了一觉,对吗?”

“为什么你要进去和那人打架呢?你和他打架,他就不让你借宿了。”

“这种事是忍不住的,只好这样下去了。”

我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周围是如此黑暗,齐四爷却熟门熟路似的,知道从哪里下马路,也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家可以借宿(虽然没借成)。难道他对这条路如此熟记于心了吗?还是他长着夜猫的眼睛?如果说他长着猫眼,为什么他又说在那家人家什么都看不见呢?他似乎听到了我心里在发问,说:

“我夜夜都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你想,我还用得着睁开眼来看吗?”

天一直没亮,我也没法睡,就这样走啊,走啊,腿像灌了铅一样。有一刻我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一边走一边啜泣。

“哭什么?”齐四爷责备地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可是我怎能回去呢?且不说已走过的漫漫路途,在这种漆黑的夜里途中可能遭遇的不幸,只要一想到放弃去猴山的乐趣,我就会万念俱灰了。昨天我向阿三他们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猴山是什么?根本就不存在一个猴山!”他们肯定地说,“你被那老头骗了。”当时我骄傲地认为他们都是蠢货,懒得同他们解释。我还发誓,以后再也不同他们讨论这种事了,因为只会使自己变得怒气冲冲的。猴山是我同齐四爷之间永久的话题。就是我在他家过夜的那天晚上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据他说这不是一般的猴山,山上的猴也不是真正的猴,而是人与猴之间的一种动物。它们身上有毛,但头部却光溜溜的,而且脑袋也很大。最奇怪的是这些猴相互之间有我们听不懂的、复杂的语言交流。如果在春天里的某一天去猴山,某些猴子便会突然对你开口说人话。但是这种事是很稀少的,时间也必须凑巧,据说是中午十二点,太阳正对你的头顶的时辰。我问齐四爷去过猴山没有,齐四爷说他这一生仅仅去过一次,那一次的情况不堪回首。本来他发了誓,再也不去那里了,可是后来的几十年里头,他总在想着破坏自己的誓言。这两年,他感到自己活不多久了,终于下决心前往。他说,如果他死了,我千万不要将看到的情况说出去,只要记在心里就好。我问他猴子是不是会吃人,他说猴子是很凶残,但对人很友好,决不会吃人的。那么,他为什么会因此而死呢?齐四爷说这是一个秘密,到了猴山谜底就会解开。齐四爷说的事情虽然可怕,但我并不明白那事的底细,对于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的事,我是不会那么害怕的。我是多么想听猴子说话啊,还有什么是比同一只说人话的猴子交朋友更大的诱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