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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她坐在饲料架上抱起胳膊。“我想好了,我在这儿遇上的渣滓已足够耗尽我一辈子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和肖特利家、瑞菲尔德家或考林斯家搅在一起,世界上有的是干活的人。”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多余的人?”他问。

“人都是自私的。”她说,“他们生了太多孩子,已经丧失理智。”

他抓起独轮车把手,退出门去,又停下来,半边身体在阳光里,他站在那儿嚼着口香糖,像是忘了该往哪个方向去。

“你们这些黑人还没有意识到,”她说,“我是这儿管事的。如果你们不工作,我就赚不到钱来付你们工资。你们都倚靠我,但是你们每个人却表现得好像事情是倒过来的。”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是否听到她的这番话。最后他推着独轮车走出门去。“法官说他知道的魔鬼好过他不知道的。”他口齿清晰地低声说,推着小车走了。

她起身跟在他后面,额头中间的红色刘海下出现一道深深的竖形凹槽。“法官早就不付这儿的账单了。”她尖声说。

他是这儿的黑人里唯一一个认识法官的,他以为这样就了不起。他看不起她的另外两位丈夫克鲁姆先生和麦克英特尔先生,她每次离婚,他都用含蓄礼貌的方式祝贺她。他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会在她的窗下干活。他自言自语,展开一场谨慎的、拐弯抹角的讨论,自问自答,反复几次。有一次她悄悄站起来,重重拉下窗户,以至于他差点跌倒。他偶尔和孔雀说话。孔雀跟着他溜达,眼睛稳稳地盯着他屁股口袋里支出来的玉米穗,或者,孔雀会坐在他身边啄自己。有一次她在敞开的厨房门边听到他对孔雀说:“我记得过去这儿有二十只孔雀,现在只有你和两只母鸡了。克鲁姆在的时候有十二只,麦克英特尔在的时候有五只。现在就剩下你和两只母鸡了。”

她立刻迈出门去站到门廊上说:“克鲁姆先生和麦克英特尔先生!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两个名字了。你搞搞清楚:等这只孔雀死了,就再也没有孔雀了。”

她之所以还养着这只孔雀不过是出于迷信,担心惹恼了坟墓里的法官。他喜欢看着孔雀们在周围走来走去,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很有钱。她的三任丈夫里,法官和她最贴近,尽管她只亲手埋葬过他一个人。他就葬在后面玉米地圈出来的一小片祖坟里,和他的母亲、父亲、祖父、三个姑奶奶以及两个夭折的堂兄埋在一起。她的第二任丈夫克鲁姆先生在四十英里外的州立精神病院,她估计她的上一任丈夫麦克英特尔先生正在佛罗里达某个酒店房间里烂醉。但是法官和他的家人一起埋在玉米地里,永远在家。

她嫁给法官的时候,他已经是个老头了,她看上他的钱,但还有一个她自己都无法承认的原因是,她喜欢他。他是个抽鼻烟的脏老头,在法院工作,有钱到全郡闻名,他穿短靴,系领结,穿黑色条纹的灰西装,不分冬夏地戴一顶发黄的巴拿马帽子。他的牙齿和头发都被烟草熏黄了,面孔是黏土般的粉色,坑坑洼洼的,上面布满一道道神秘的史前记号,像是和化石一起出土的。他身上总有股汗湿钞票的特殊气味,但是他从来不带钱,连一个子都不带。她为他做了几个月秘书,老头犀利的眼睛立刻发现这个女人爱慕他。他们结婚后的三年是麦克英特尔太太人生中最快乐幸福的日子,但是他死了以后,她才知道他破产了。他留给她一幢抵押出去的房子和五十英亩地,他在死前设法把树都砍了。这仿佛是他成功人生的最后一次胜利,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但是她活了下来。尽管遇见一连串连老头自己都很难对付的佃农和挤奶工,她还是活了下来,一直对付着一帮喜怒无常的黑人,甚至还时不时地与敲诈犯、牛贩子、伐木工人较劲,还有凑在一起开卡车来的买卖人,在院子里大声按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