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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英说:“吓,福运怎么睡在这儿?是从河上来的吗?”福运说:“我早不在河运队了,给麻伯做了徒弟!英英是贵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到这里来?”英英说:“我和小水是同学,关系可好,先头她常到我那儿去,我们还在小煤油炉上下过挂面吃!”小水就想起那次同金狗在英英处吃挂面的事,低声问:“英英,我金狗叔好吗?”麻子外爷在炕上便大声唾了一口痰。

英英说:“他好!已经到州城去了。他现在是鲤鱼跳了龙门,给咱仙游川,给咱两岔镇,给咱白石寨争了光哩!”小水说句:“这就好,他是有大出息的!”就站到灯影地去,理额上的头发时,无声地将发酸的鼻子捏下一点清涕,在鞋底上抹了。

福运烧了两碗开水,沏茶给师傅一杯,一杯放在英英面前,说:“英英好本事,跟着大记者,以后就是双职工,生下娃娃再也不向山上、水上寻饭吃了!”英英说:“这也得了大伙帮他!他到我那儿去,还不亏小水吗?虽说后来蔡大安做的媒,真正的媒人还是小水,将来我要给金狗说,一定谢小水媒鞋,买一双皮革的!”麻子外爷在炕上虚汗直冒,恶了声说:“我小水没钱,打赤脚着哩!”英英似乎并未解开麻子的话,只顾说着金狗:“金狗当记者,也不是容易的事,他能出去,谁也盼他事越干越大。可也有一些人嫉恨他,说他是走后门,说他这不是那不是的,我也担心,这话传到报社,对他不利哩。”福运说:“英英说这话啥意思?谁嫉恨金狗了?他虽是你爹争取的名额,可他真有本事,一笔好写啊!”英英说:“也正是这样,我夜里才赶来,要你们防着那些人,别让人家拉了话柄,对金狗不好。”小水说:“金狗叔能到报社去,我们也盼不得呢,别人会拉了什么话柄坏他的事?”英英就说:“小水真是明白人,我也不妨说了,本想叫你一个人出去说,可爷爷、福运也不是外人。听说你和金狗先前也好,是这回事吗?我可真不知道,要不我怎么也要成全你们!可现在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想小水也不会骂我的。前些日子,寨城里有了风声,风声又传到两岔镇,说是你和金狗好得一个人似的,金狗到了报社,你们还三天两头信件联系……”麻子外爷在炕上坐起来,骂道:“英英,你是来糟践我小水吗?我小水命苦人穷,可还不没羞没丑到这种地步!”小水见外爷骂起来,说:“爷爷,你别这样,让英英把话说完嘛!”就拉了英英到后边的厨房里去,随之也将门插上了,说:“英英,这尽是造谣!我和金狗好是好过,但他和你订婚后,我们就不来往了,他没有给我来信,我更没有给他去信,外人说三道四那只是泼我的脏水!”英英看着小水,突然流下泪来说:“我也想这事不可能,可金狗订婚以后他心却不在我身上,一到州城,他就不给来信,我去了十封八封,把心都能掏出来给他看了,他却一个字也不给我!我来找你,我也是考虑了几天的,我不能没了金狗啊,他既然和我定了亲,他就应该是我的人,要不我落个什么,我们田家还没出过这号事,我的脸面该往哪里放呀?!”小水浑身都在抖动着,英英的话句句都刺在她的心上,她真服了英英的大胆和残酷,她竟能和金狗发生关系又能跑来对她说这般厉害的话!小水直觉得头晕,气噎,心口疼痛,但有理不打上门客,她强忍住了,还在说:“英英,你应该和金狗好,金狗他也会爱你的,我是什么,我现在想也不想让金狗会待我好,我只是盼他好,盼他真有个出息也便够了!”麻子外爷在厨房外边打门了,大声吼道:“英英,你这个狐狸精,你不给我滚出去还要怎么着?你们田家真是没一个好人,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的德行,倒好脸皮来找我家小水?!”小水把门开了,拦住了麻子外爷,说:“爷爷,你这是怎么啦,你身子不好,就不要管这些事啦!”麻子外爷竟唾了小水一口,骂道:“你这不是丢人吗,她英英是什么货色,你还这么待她?!”英英看着麻子外爷,突然冷冷地笑了,说:“爷爷,你要骂你就骂吧。我能到你家来,我就准备着你骂的,既然你这么爱你的小水,你就不考虑我也得爱我自己呀!爷爷,你有病,你好生养病,夜也深了,我也该回去了。”麻子浑身痉挛,抓了那茶杯向英英掷去,英英走出了门,茶杯在门板上砸碎了。福运又气又惊,手脚无措呆在那里,后听得“咚”的一声,见师傅倒在地上,忙过去抱起,放在了炕上。小水过来一边哭,一边叫“外爷”,麻子气堵得厉害,在小水的手上吐了一口,小水见吐的是血,吓得白了脸,急催福运出门去请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