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4/4页)

每一年,每一天,看见柳小满胳膊的每一眼,随着他们长大,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了解,堆在他心上的罪恶感就更加一层。

除了想方设法的对柳小满好,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些事说出来,尤其在小满爷爷中风以后,喃喃着说一条胳膊不知道怎么办的柳小满,快把他也压垮了。

“对不起。”说完最后一个字,樊以扬抹了把脸,不敢去看爷爷醒没醒,站起来转身要走。

看见站在门口的柳小满,他腿都是软的,想喊一声小满,想说你打我骂我吧,牙关却连开合都困难。

柳小满也没想打他,他张张嘴,眼神是彻头彻尾的空。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好像找到了一切苦难的源头,发泄的源头,但这个源头却不能成立,怒不成怒,火不成火,樊以扬的每一个字落在耳朵里,配合着他对自己的每一分好,每一点细节,最后带来的只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般的茫然失落。

“你说高考完,就能解放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虚飘飘地在问樊以扬,“就是指这个?”

樊以扬的眼圈迅速变得猩红。

“……对不起。”他又道了次歉。

柳小满摇摇头:“你先……走吧,我现在不太想说话。”

他得想想。

樊以扬还想再说什么,他没心思听,直接进了病房把门关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绝望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有绝望将他打倒。

柳小满懵着脑子想了半天,他以为自己会痛苦,会崩溃,会觉得天地都歪了,深爱的会离开,信赖的会欺骗,这个世界从始至终对他就像个不公的笑话。

但是他望着窗外愣了很久,心里却死水一样,泛不起丝毫的波澜。

可能绝望到谷底,真的就感受不到更多的绝望了。

还会更糟么?

还能更糟么?

再糟还能糟到哪儿去?

他不太能想到。

十八岁的柳小满,已经真正地失去了童年的一切。

你太强了,柳小满。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个励。

这一轮撑住,以后再没什么事能打垮你了。

又盯着窗外看了会儿,柳小满游散的目光定向某个点,然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爷,长寿花竟然现在开了。”他指了指。

回应他的是爷爷一道呜咽。

柳小满回过头,看见爷爷在床上望着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歪咧着嘴哭,哭得泪流满面。

他没忍住又笑了,过去给爷爷擦擦眼泪,在他身旁蹲下来,把脑袋轻轻枕在爷爷不再结实,早已干瘦的膝盖上。

“长寿花都开了,你得好好活着。”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