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月圆之夜 白骨之间(第3/3页)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不敢当,其实对于世子,行俭心里也佩服得很,世子深谋远虑,能屈能伸,只是裴某有一事不解,还望世子指教。”他顿了一顿才道,“以世子之才干,为何执意自囿于西州?”

这一问的声音极为轻缓,但落在麴崇裕的耳里,却是嗡的一声巨响,他蓦然抬头看着裴行俭,目光变得冰冷,半晌才嘲讽的笑了起来,“裴长史,你出身河东名门,又是大唐忠臣之后,有何等雄心壮志都不为过,请不必拿我取笑!”

裴行俭的目光依旧平静,“世子所言差矣,若非这门第名声,裴某大约也不至于险些做了草间白骨。所谓门第,其实与这酒囊有何差别?日日捧在手中,自是足以醉生梦死,若是放下,便什么都不是。男儿如我等,学成文武,顶天立地,何必计较他人目光议论?世子,请恕我直言,你太看轻了自己,也太看轻了大唐。”

麴崇裕一时不由说不出话来,旁人若说这个,他自是会嗤之以鼻,他在长安十几年所受的欺辱轻视,岂是几句话能打消的?但认真论起当年的憋屈不得意,他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顶着天煞孤星名头的裴守约,莫说自己不能比,只怕整个大唐也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裴行俭的目光投向了大营中央的灯火摇曳之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长安自有一些宗室纨绔,只是此等人物,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酒囊饭袋,就如大唐之军中将领,若都是世子所见此营数人那般的心胸气度,唐军又焉能创下天军的赫赫威名?”

麴崇裕依然只是默默的仰头喝酒,裴行俭也不再多说,眼见手头这囊新丰桃花酒已所剩不多,麴崇裕才微眯着眼睛笑道,“我也有一事不明,还望守约直言相告,以你的心胸手段,何至于会来西州,会来此处与我饮这一场酒?”

裴行俭放下酒囊,直视着麴崇裕,“一则所谓命数如此,此间曲折原也一言难尽;二则,我生平志向,不过回报师恩君恩,使这月光所照之处,略少几处沙场,略少若干白骨荒丘。”

麴崇裕点了点头,却听裴行俭又问道,“不知世子胸中所愿,又是何事?”

麴崇裕沉默片刻,扬眉一笑,“崇裕不敢与守约相比,只是既然身在西州,自然也希望此地风调雨顺,此外么,”他笑了笑,“有时难免也会思量,那些喜爱将他人踩在脚下之人,他们的头顶脸面若是踩起来,却不知会是何种滋味。”

裴行俭怔了怔,不由摇头苦笑,举起手中的酒囊,“玉郎请!”

麴崇裕斜睨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欢畅,好容易才止住笑,“守约请!”

此后两日,战场上风平浪静,贺鲁部竟是再未出战,因此次所送及缴获的粮草充足,一时倒也无人提及让苏定方再去押运粮草,另外两支大军则先后有捷报传来:程知节本军破歌逻禄、处月两部于榆慕谷,周智度破突骑施、处木昆两部于咽城。麴崇裕心中不由开始暗暗期待一场大战,不想等了几日,一骑快马传来的却是一道军令:唐军三处人马立即靠拢,不得轻战!

签发军令者,并非大总管程知节,而是行军副总管王文度。

麴崇裕不由愕然,一番思量后找到裴行俭,“军令既是如此,我等多待也是无益,不如速回西州,也好多做一番准备。”

裴行俭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世子,我有一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