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5页)

回到家的感觉既有些陌生,又有些安慰,布加勒斯特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但她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特兰西瓦尼亚(历史上罗马尼亚西部的一个地区,以特兰西瓦尼亚阿尔卑斯山脉和喀巴阡山脉为边界)深处的喀巴阡山脉(carpathian)上度过的。她了解的这个地方不是某些小说里描述的吸血鬼和狼人的经常光顾之所,而是埃尔戴依,一个茂密的森林地区,要塞城堡和热情的人们。那个地方的文化是匈牙利和德国的混合体,再加上一点吉普赛的味道。她的父亲是萨克逊殖民地开拓者的后代,这些人在十二世纪的时候被带到这里,保卫山上的通道免受鞑靼人的入侵。这个欧洲血统的后裔曾用武力反击了匈牙利暴君和罗马尼亚统治者的进攻。

她母亲的父母都是吉普赛的提贾尼人。看到兹拉特木制的房子,精心雕饰的阳台,蒙古风格的火车站,就立刻让她想起了她祖父母的村子。这个地区曾经遭受过地震,兹拉特是一个幸存的地方,然而她祖父母的村庄却没有幸存下来。如同这个国家的另外三分之二村庄一样,他们的村子被一并摧毁,村民们被分配到单调乏味的共有公寓大楼。她母亲的父母甚至要面临不得不摧毁自己家园的屈辱。然而,令人感到寒心的是,罗马尼亚人几乎没有对吉普赛村庄的一去不复返而感到些许的伤感。她回忆起后来拜访祖父母的样子,他们住在冷冰冰的公寓楼里,肮脏、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祖先曾有过的暖人心的精神,生活的精髓已经从他们的灵魂中消除了。

从一个店主那里,她得知附近有三家国家级的孤儿院,天宝神父工作的那家被认为是条件最糟糕的,那是个复合建筑,位于城市西部,里面都是些患晚期疾病的孩子们。

这个独裁者胆大妄为地禁止了避孕,并且宣布四十五岁以下的妇女必须至少生育五胎,结果造成这个国家的孩子数量过多,父母们根本无法养活他们。在街道上遗弃孩子成了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艾滋病、肺炎、肝炎和梅毒剥夺了大量儿童的生命。这个事件的直接后果就是孤儿院遍地都是,所有这些孤儿院都比垃圾场好不到哪里去,照顾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们的任务落在了陌生人的头上。

她还了解到天宝是保加利亚人,已经年近八十了,或者更老一些,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众所周知,他是一个虔诚的人,他放弃了退休后的舒适生活,来照顾这些很快就会拜见上帝的孩子们。她很想知道,去安慰那些即将死亡的孩子需要怎样的勇气,告诉一个十岁的孩子,你很快就会到一个比这里还要好的地方需要怎样的残酷。她一点都不相信这些,她是一个无神论者,而且没有动摇过。宗教是人们创造出来的,就像上帝本身。不是信仰,而是政治为她指点人生中的迷津。如果能更好地管理人们,不是用万能的上帝来恐吓人们,这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更好的做法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完全依靠自己。祈祷是为了那些虚弱和懒惰的人准备的。

这不是她需要的东西。

她扫了一眼手表,一点半刚过。

她应该往孤儿院的方向走了。

于是她穿过广场,米切纳到了以后,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行事。

但是她会想出办法的。

当米切纳的车驶近孤儿院时,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从布加勒斯特到这里来的部分路面都是高速公路,这是四个车道的公路,维护得非常好,多少有些让人不敢相信,但是他刚刚驶过的二级公路却迥然不同,道路两侧凹凸不平,路面像月球表面一样有很多凹坑,星罗棋布着一些路标,却非常令人迷惑,有两次都把他带错了路。他穿过只有几英里远的奥特河,横跨两座树木丛生的山脉之间的一个风景宜人的峡谷。当他继续向北行驶的时候,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耕田到丘陵地带,再到山脉,一路上,他看到从工厂里冒出的黑烟像蛇一样袅袅升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