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7页)

陶陶叹一口气,回到家中,芳妹翻身说,酒吃到现在呀,叽咕了几声,翻身入梦。陶陶心神不定,漶浴,吃茶,看报纸,看电视,从三点多钟,一直熬到晨旭遍照上海,方才昏昏人梦,起身已经十点,到公司办事处呆坐片刻,打了几个电话,中午到太平洋吃日本套餐。下午到某单位取发票。每进一个地方,无论大型公共场所,小办公室走廊,陶陶全部觉得危险,进门留意安全通道,大门位置,楼梯间也看一看。一天回来,神志不稳。吃了夜饭,小囡做功课,芳妹做家务。陶陶翻翻报纸,忽然看到一条新闻,昨中山公园一酒吧发生火灾,幸无人员伤亡。陶陶整整一天的压抑,有了出口,手朝报纸题目一戳说,登报了,已经登报纸了。

芳妹说,啥。陶陶说,昨日夜里,我就蹲了此地,火烧得我穷逃,我要是烧煞,一家老小哪能办。芳妹揩了手,拿过报纸去看,然后拉过陶陶,进卧室,关了门说,陶陶,吃酒吃到中山公园了,不对嘛,讲是去八仙桥西藏路,坐下来坐下来,我要仔细问了,到底跟啥人吃的酒,是男是女,半夜三更回来,我就想问了,现在,穿帮了对吧。讲,老实跟我讲。陶陶心里叫苦,想到了潘静的语调,邓丽君温和的唱功。陶陶此刻,只想得到拥抱与安慰,经历了火场,陶陶感觉浑身千疮百孔,死蟹一只。

礼拜天下午,梅瑞预备与康总约会,头发指甲已经做好,穿新丝袜,换戒指,项链,大镜子前面,横挑竖拣,再替换淡灰细网丝袜,Ann Sum—mers蕾丝吊袜带,玄色低胸背心,烟灰套装,稍用一点粉饼,配珍珠耳钉。走进“唐韵”二楼,康总已经坐等。梅瑞解开上装纽扣,坐有坐相。

康总端详说,最近有了精神,瘦了一点。梅瑞嫣然说,我真是吵瘦的,跟老公吵,跟老娘吵,哪里有空打扮,急忙拖了一件衣裳,糊里糊涂就跑出来了。康总说,老公小囡呢。梅瑞说,还是住虹口北四川路,房间大,但我搬回娘家了。康总说,夫妻相吵,平常的。梅瑞说,全部是因为,结婚太匆忙了,我有特殊经历。康总不响。梅瑞说,讲起来,全部是圈里的熟人,传出去,大家不好听。康总说,不要紧,我是保险箱,听过就关门。

梅瑞说,我以前,跟两个老熟人谈过恋爱,一是沪生,一是宝总。康总不响。梅瑞说,当时这两个人,同时追我,太有心机了,到后来我明白了,沪生呢,是蜡烛两头烧,除了我,舌底翻莲花,还谈一个白萍,有这种人吧。康总说,最后,沪生跟白萍结婚。梅瑞说,结了大半年,哼,老婆逃到外国,不回来了,看样子,沪生有生理毛病。康总说,宝总呢。梅瑞说,讲出来太难听,我怀疑这个男人,心理有毛病,当时一直跟我热络联系,跟我攀谈,我根本是不理睬,到后来,我认真一点了,到关键阶段了,宝总就开始装糊涂,怪吧,有这种男人吧,我最后,彻底怕了,急流勇退。

康总不响。梅瑞说,因为心情太差了,当时有朋友,介绍了北四川路的男人,我见面一看,衬衫领头不干净,还欢喜抖脚,但有房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就匆忙结婚了,以后晓得,我每走一步路,总归是错。康总不响。梅瑞说,现在社会,我看得上眼的男人,要么是单身坏人,要么是已婚好人,尤其我这种已婚女人,跟男人来往,对方也许觉得,我大概准备换男人了,准备搞政变,其实,就算我跟北四川路老公分手,根本也不想再结了。康总说,以后的事体,难讲的。梅瑞说,新婚阶段,我基本是纯洁女青年,毫无经验,根本不懂,后来觉得不对了,每到夜里,也就是。

梅瑞吃一口茶,不响。康总说,一到夜里,老公出去打牌,还是跳舞。梅瑞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