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席格多厨具(第2/4页)

开车吧,我心里恳求着,开车吧。

对于清醒的我而言,最惨的就是我可以想像如果他发现我满身汽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开车吧,开车吧。

卡车柴油发动机持续低声作响,好像在跟自己对话似的。

此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葛雷夫登上台阶朝辛德雷.欧走过去,不是为了打听我的下落,因为他光看卫星定位追踪器的显示荧幕就可以知道。葛雷夫必须把欧给做掉,纯粹是因为欧看到了他的人跟车。但是,当葛雷夫沿路走到小木屋时,我已经先去厕所了,当他在小屋里找不到我的时候,就用追踪器再测一遍。令他惊讶的是,讯号居然不见了。因为当时我头发里的发报器已经浸到粪便里了,如同先前提过的,霍特的发报器没办法发出具有强大穿透力的讯号。尽管我是个白痴,运气倒还不错。

葛雷夫接下来就派狗去找我,他自己在那边等。还是没有讯号。因为发报器周遭那些干掉的粪便依旧挡住了讯号,当时我正在查看欧的尸体,然后就驾驶曳引机逃走了。直到那天半夜,葛雷夫的卫星定位追踪器才又开始接收到讯号。当时我正躺在担架上,在医院里淋浴,头发上的粪便都被冲掉了。于是葛雷夫跳上车,在黎明时分抵达医院。天知道他是怎么偷到那辆卡车的,总之他可以再度找到我──布朗,你这个胡说八道的疯子,居然还真的求人把你逮捕。

松戴断手上的手指仍然握着行李袋提把。他的腕表正滴答作响。十点十六分。再过一分钟我就会失去意识。两分钟内我会窒息。快点下定决心吧,葛雷夫。

然后他真的决定了。

我听见卡车的吐气声。发动机转速下降,表示他已经把发动机关掉,要往这里来了!

还是……他要换档开车了?

我听见卡车低声隆隆作响。轮胎上的二十五吨重量把碎石路压得吱吱嘎嘎。隆隆声变大,再变大,最后变得更安静。那声音遁入乡间,消失无踪。

我闭上眼睛,心存感谢。为的是没有被烧死,只是缺氧致死而已。因为,那绝对不是最惨的死法。我的大脑一个个区块逐一停止运作,先是感到昏昏沉沉,变得麻木,无法思考,接下来问题也将化为乌有。某方面说来,那就像是喝烈酒喝到醉一样。对啊,我心想,我可以接受那种逐渐垂死的方式。

想到这里,我几乎大笑出来。

我这辈子总是要试着成为跟我爸相反的人,最后结束人生的方式却跟他一样,死在一辆撞毁的车里。而过去我跟他到底有多少不同呢?当我长大到再也不容许那个该死的酒鬼打我时,就换我开始打他了。我用他打我妈的方式打他,也就是绝不留下任何伤痕。另外一个例子是,他提议要教我开车,我礼貌地拒绝了,还跟他说我不想考驾照。我跟大使那个被宠坏的丑女儿叙旧,因为以前我爸都要载她去上课,所以我带她回家吃晚餐,借此羞辱他。但是当我看到主菜上完,我妈到厨房里去准备甜点时居然哭了起来,我又后悔了。我申请就读一家伦敦的大学,只因我爸说过那里是个专供社会寄生虫就读的豪华学校。但是,他没有像我所希望的那样生气。当我跟他说这件事时,他甚至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看起来为我感到骄傲的样子,那个狡猾的老杂碎。所以,后来在那年秋天他问我是不是可以跟我妈一起从挪威到学校去看我,我拒绝了,只因我不希望同学发现我爸不是外交高官,而是一介司机。这似乎是我脆弱的地方。当然,不是我的弱点,而是我的隐痛。

举行婚礼前两周我打电话给我妈,说我要跟我认识的一个女孩结婚了,我跟她解释说,婚礼很简单,就只有我们俩还有两个证人,但是我欢迎她去观礼,前提是她不能跟我爸一起去。我妈大发雷霆,她说她当然不可能不跟他一起去。高贵而忠心的人总有个缺点:即使是对那些最下流的家伙,他们还是很忠心。呃,而且他们对那些人特别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