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甲烷(第4/5页)

主人与勐犬合而为一,好像都遵从着一道无声的命令。

我的心脏因为恐惧而不断怦怦跳,但是我却情不自禁,入迷地看着他们的动作有多快,且完全没有出声。他们从树林边缘出发,沿着小木屋的墙壁移动,然后毫不犹豫地进门,让门就这样开着。

我知道在葛雷夫发现小木屋没有人之前我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们会发现椅背上的夹克,知道我就在这附近。还有……妈的!……看到那把在炖肉空罐旁边、摆在流理台上的葛拉克手枪。我想破了头,最后只得到这个结论:我无计可施,没有武器,没有可以逃走的方式,没有计划,也没有时间。如果我冲出去,最多只要过十秒钟,那只二十公斤重的尼德㹴犬就会追上来,我的头上就此多一颗九毫米的铅弹头。简单来讲,当下我的脑袋像掉进排水管似的停摆了。就在快要惊慌失措之际,我的脑袋却勐然一转,不再多想,只是退了一步──退得“像掉进排水管似的”。

那只是一个主意。绝望时刻想出的极度恶心主意。尽管如此,还是有它了不起之处:那是我唯一的脱身之计。

我一把抓起其中一根卫生纸卷筒,塞在嘴里,感觉一下嘴巴能够闭多紧。接着我拿起马桶箱,一阵恶臭迎面扑来。下方是个一点五公尺深的粪槽,粪便、尿液、卫生纸与流进墙内的雨水全都在里面混和成黏稠的一团。如果想把粪槽扛到森林里去,倒在坑洞里,至少要两个大男人才办得到,而且那差事简直像梦魇一般。真的是噩梦一场。乌维跟我曾经干过一次,接下来的三个晚上我一直梦见四溢的大便。显然欧自己也不愿干这种事:那一点五公尺深的粪槽都快要满出来了。结果,这居然正合我意。就算是尼德㹴犬也只闻得到大便味。

我把马桶箱盖顶在头上,两只手摆在洞的两边,小心地下到粪槽里。

身体整个沉入粪便里让人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当我整个人陷下去的时候,感到人类大便对身体产生了一点点压力。我的头往下通过那个洞的边缘时,并没有移动到马桶箱座。也许我的味觉已经承受不了那臭味,我想它一定是暂时去度假了,我只感觉到泪腺的反应越来越强烈。粪槽最上面那一层东西是液状的,而且冷得要死,但下面其实相当温暖,也许是因为里面有许多化学作用正在进行中。我不是曾在哪里读过一篇文章说到,这种粪坑里会产生甲烷这种沼气吗?还有,如果吸入太多这种气体,人可能会死掉?此刻我已经可以弯腰站稳了。眼泪不断从我的双颊流下,鼻水也流个不停。我往后靠,确认那根卷筒是直挺挺朝上的,随即闭上双眼,试着放轻松,借此忍住想要呕吐的反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我的耳朵里塞满了大便,什么也听不见。我逼自己用卷筒呼吸,结果这方法奏效了。此时我的身子没必要继续往下了──除非我想让自己的嘴巴与耳朵塞满大便,就这样死掉。当然了,如果我淹死在乌维与自己的屎尿里,也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死法,只是我不想让自己的死充满讽刺。我想要活下去。

我似乎听见远处传来的开门声。

重头戏来了。

我感觉到沉重脚步的震动,用力跺步后趋于安静。然后是啪啪啪的脚步声,狗的脚步声。马桶箱盖被打开了,我知道此刻葛雷夫正盯着我看。他正看着那个可以直通我内脏的卷筒开口。我尽可能安静地呼吸。厚纸板做的卷筒已经变湿变软了,我知道它很快就会变皱、裂开,然后垮下去。

我听见砰的一声。那是什么?

下一个声音就很清楚了。突然间噗噗几声,随后变成嘶嘶的肠子排气声,最后终于消失,为此圆满收尾的是一个舒服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