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甲烷(第3/5页)

我打电话到查号台,问了一个外国的电话。挪威国内大部分的电话总机都在四点就关了,很可能是因为大部分公司的接线生都已经回家去──根据统计数字显示,他们总是有生病的配偶需要照顾,我国可说是世界上工时最短、医疗保健预算最高、国人请病假频率最高的国家。霍特公司的总机人员接起了我的电话,语气自然无比。我不知道要找谁或哪个部门,只是碰碰运气。

“可以拜托你帮我转接新来的那个家伙吗?”

“哪个新来的家伙,先生?”

“呃,技术部门的主管。”

“费森布林克几乎不算是新人了,先生。”

“对我来讲他还是。那么,费森布林克在公司吗?”

四秒过后,我跟一个荷兰佬通上了电话──尽管已经四点零一分了,他不仅还在工作,而且声音听起来精力充沛,彬彬有礼。

“我是阿尔发人力公司的罗格.布朗。”这是真的。“克拉布斯.葛雷夫先生把你列为他的推荐人。”这句是假的。

那个男人说:“嗯。”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丁点讶异。“在与我共事过的经理人里面,克拉布斯.葛雷夫是最棒的一个。”

“所以你……”我起了个头。

“没错,先生,我可以毫不保留地推荐他。他是探路者的绝佳人选。任何公司都应该用他。”

我犹豫了一下,接着改变了心意。“谢谢你,芬瑟布林克先生。”

“是费森布林克。不客气。”

我把电话摆在裤子口袋里。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捅了一个漏子。

屋外的雨不停地下着,因为没什么正经事可以做,我拿出鲁本斯的画,在厨房窗户射进来的光线下仔细研究它。猎人梅利埃格以长矛戳刺野猪的胸膛,他脸上流露着愤怒的表情。我才发现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他就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克拉布斯.葛雷夫。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当然,是一个巧合,但荻雅娜曾跟我说过罗马女神荻雅娜就是执掌狩猎与生育的神祇,祂在希腊神话里则是被称为阿提密斯。而且,就是阿提密斯派梅利埃格去猎猪的,不是吗?我打了个哈欠,开始想像自己应该是哪一个画中人,直到我发现自己搞混了。其实应该相反才对:阿提密斯派出的是那只野猪。

此时我注意到周遭有点不对劲,但是之前因为太专心看画所以没注意到。我看着窗外,是声音改变了──雨停了。

我把那幅画摆回文件夹里,决定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我必须离开小木屋去买东西,处理一些事,而我当然不信任辛德雷.欧,他就是那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家伙。

我环顾四周,注意到窗外的厕所。厕所的天花板是几块松松的木板叠成的。我穿越那一小块空地,感觉出来之前应该把夹克穿上。

那厕所只是一个具有最简陋设备的小棚屋:四面墙是由木板构成,木板间的细缝具有天然的通风功能,里面摆了一个中间被锯出一个圆洞的木箱,上面盖着一个随便噼出来的方形木片。我从盖子上拿开三根卫生纸已经用完的卷筒和一本杂志,然后爬上去。杂志封面上的鲁内.路伯格(Rune Rudberg)双眼已经被挖出两个小洞。我踮着脚跟,把手伸长,想要去构横梁上的木板,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转了九百万次:为什么我没有长高一点?但我终究还是松开了一片木板,把文件夹塞进屋顶下的夹层里,再把木板放好。我跨站在马桶上,当我朝木板之间的缝隙往外看的时候,整个人呆掉了。

外面一片死寂,但是下垂的树枝上偶有水滴滴落,发出声响。刚刚我没听见任何声音──没有细小树枝被碰断的声音,也没有脚踩在泥泞路面上的嘎吱声响。就连那只待在主人身边,与他一起站在森林边缘的狗,我也不曾听见它的任何一声低鸣。如果我一直坐在小木屋里,就不会看见他们了,因为他们站在窗户视野的死角里。那只狗看起来满身肌肉纠结,像是个被装上狗牙的拳击手,体型比较小,但是更为结实。容我再说一遍:我讨厌狗。克拉布斯.葛雷夫穿着一件迷彩花纹的斗篷与绿色军帽。他的手里没有拿武器,我只能猜测他的斗篷里面藏着什么。我觉得这里对于葛雷夫来讲,可说是个十全十美的地方。在这荒野里没有任何证人,埋尸灭迹对他来讲根本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