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两个壮年小伙儿, 大年初一, 带着黄飞红花生米、听装啤酒和酱牛肉,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当年还没有动车、高铁, 在K字头火车车厢,两个水灵灵的大小伙子,混在拖家带口的旅客里, 与春节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

林一山知道, 李望是为了陪他。

吃肉喝酒向北方,路上种种,按下不表。

等到了目的地, 林、李二人傻眼:滑雪场不营业。

东北的旅游产业,有很明显的季节性。春、夏、秋三季里,夏季最旺,冬季就只剩滑雪和温泉, 两人各怀目的,一心出走,却忘了, 滑雪和温泉也要过年。

李望和林一山下了出租车,站在滑雪场入口前, 风琴式大门闭合得严严实实,大年三十夜里下了雪, 新雪覆在旧雪上,亮白浅灰,风停日晚, 好生绝望。

售票窗口贴了一张A4纸,上书几个大字:初八营业。歪歪扭扭,是打更大爷的墨宝。

李望的蹬山包都没下车,二人折回车上,打道回城,谁也没埋怨谁。

两人回到宾馆,又查了几处周边景点,大小不论,口碑另谈,只管打发时间。

好在李望没毕业就干私活,收入远超试用期工资,卡里有积蓄。林一山虽然还在读研,消费没有算计,撩妹不计成本,可父母对他的爱,都兑现成了钱,定时不定时地汇入他的几张□□,这爱到底有多少,他自己心里都没数。

两人站在雪地里,跟司机侃价。听到那个地名,本地出租车司机张嘴就来:“五十!”等着两位公子还价。他心里攒好了三轮的说辞:一,平日里30就能走,可这不是过年嘛,市里的活都跑不过来;二,那条路不好走,车少,还不知道雪化没化,搞不好雪下面一层冰;三,不行你们再问问别的车,我跟你们说,肯定都是这个价,我不忽悠外地人;四,我看你们俩也着急,不差这十块二十块的……

寸头司机回过神来,林、李二人已经坐进车里。李望听到报价,早把蹬山包扔进后备箱,此刻李望与寸头在后视镜里无声对视。

车里开了暖风,俩男孩的双脚正发胀发痒,骤冷骤热一激,神经有点麻木。

司机一腔话憋在嘴里,只好开车。

东北的城市,无论大小,都遗留着改革开放前重工业的影子,加之气候影响,旅游业总显得没深度。自然景观为主,人文历史挖掘不够。

春节长假,一小批东北人奔赴南方——海南、江浙、新马泰,一大批东北人宁愿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吃饺子、猪肉炖酸菜、打麻将、上坟。

李望的滑雪大计落空,又不甘心打道回府,退而求其次,城市周边游,此举在当地人眼里,就有点不合常理。

司机把他们拉到指定景点:绿石湖。

迎面是不起眼的景区入口,嵌在两座大山之间。两座大山如同扇大门,只开了一道窄窄的缝儿……

绿石湖只应夏天有,冰天雪地里,只是巨大的一砣冰,镶嵌在灰蟒、银蛇的天地间,随着地势,冰如同流动的水,蜿蜒至此,定格。

两人穿过检票口,走到门房窗前。林一山敲窗,没人应,两只手捂着脸两侧,往屋里看,有一床看不清颜色的被褥,有暖水瓶,还有一个玻璃罐头瓶,里面的茶叶都干巴了。

打更的人不在,很有可能,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没用买票,也不知道把票钱给谁。俩人逛了半个景点。说是半个,因为绿石湖在冬季无限膨胀,原本的景区小路,已经被冰封死,景区可供人行的路,只剩入口的几百米。

奇特的“冰湖”让林一山和李望兴致勃勃,俩人交替在凝固的瀑布前照相。

脚底下的雪,由于无人清扫,积了一层又一层,最上面一层是厚约1厘米的硬壳,其硬度刚好承载一个成年人。

林李二人踩着雪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脚稍微一跺,一条腿就会陷进雪里,没入膝盖,对于两个“伪北方人”,这更是奇妙体验。